【风轻云淡】藤椅

        爷爷在藤椅上安静地睡着了，鼻息轻轻地在空中浮动，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在阁楼里晕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温馨与安宁。电视里的演员仍在卖力地出演，观众的笑声不时在阁楼里飘荡，爷爷却毫无意识，手上握着遥控器，闭上眼睛休憩起来。

        我忍不住多看几眼他的睡颜，竟发现他嘴角似乎有若隐若现的笑容，但再仔细看那笑容却又消失无踪，无迹可寻。他眼角的皱纹很多，但再添任何岁月的皱褶，似乎都不会剥夺他的生命，他一直平平安安，几乎没得过什么疾病。十年前，十年后，当我从曾经顽皮的小孩长大成人，他始终是那副模样，十年时间在他身上隐去了踪迹。

        我甚至羡慕起爷爷奶奶安泰的生活、平淡的岁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诺言在他们身上映现，无需任何波澜地一日一日，忘记时间、忘记季节，生活下去。我特别喜欢的《沙乡年鉴》扉页上的一句话：“我喜欢一棵年轻的北美白杨/ 因为有一天，它会老去。”老年人的爱情，不再有年轻人的轰轰烈烈，不再会任性地发脾气，不再会撒娇嗔怪，不再会选择亲吻的接触方式，有时甚至连拥抱都觉得多余，但就是这样的平淡的爱情却换得了它的恒久与珍贵，换得了相濡以沫的温馨，换得了相伴一生的机会。

        叶芝的名篇《When You Are Old》是这样写的：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在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火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 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上的山上它缓缓地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我像所有的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热忱地喜欢着这首诗，喜欢读那句“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当青春消逝，真正的爱情才开始升温，也只有当青春消逝，所有的一切都会渐渐变得透彻。

        柏拉图在《斐德罗篇》中有过这样一段话：适当的做法不是把恩慧赐予那些要求最强烈的人，而是赐予那些最能对我们感恩图报的人；不是那些只贪图你青春美色的人，而是那些在你老的时候仍旧能够与你共享安乐的人；不是那些达到目的就像外界夸耀的人，而是那些顾全体面，守口如瓶的人；不是那些贪图一时欢乐的人，而是那些愿意与你终身为友的人；不是那些情欲满足就恩将仇报的人，而是那些在你年老色衰时仍旧对你忠心耿耿的人。

        这是对多少沉溺于青春的男女们的箴言与劝 诫。听着爷爷轻轻地鼻息，午后的阳光在阁楼里晕出恰到好处的温馨与安宁。木质屏风缓缓地拉开，再缓缓地关上，奶奶走进来看着躺在藤椅上的爷爷，笑着对我说：“你看看，都这么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睡觉都不知道盖个毯子。”她走进卧室拿出一条毯子，打开轻轻盖在爷爷的身上。

        不知为何，我竟在奶奶的脸上看见了只属于少女的羞赧与纯真，但这羞赧与纯真却这么真切、真实，我实在不敢说这是我的臆想。

        昨天一个同学在跟我谈她的爱情观时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朱生豪与宋清如结婚时，一代词宗夏承焘为这对新婚伉俪题下八个大字：“才子佳人，柴米夫妻”。她总结说想要长久还是柴米夫妻、平凡夫妻最好。我听后十分感动。

        这才是爱情真正的美好吧，在日常生活的平淡中，细细地品味，细细地感悟。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