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传(小说连载三)
花姑为了回东沽见小师兄,自愿被她最痛恨的东沽“群专”带走,是有不少苦衷的。
那时花姑家的辖区居委会执行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左得让人牙痒痒。居委会主任人送外号“哩哏儿楞”,以她为首的老妇女们认为,好青年都“留工矿”了,上山下乡的都是社会渣滓。
因此,老妇女们对在农村冬闲之前零星回家探亲的知青一律视为“回流”、“对抗上山下乡运动”,如临大敌般地勒令立即返回“户籍地”,违者就组织大会批斗,把这些知青搞得很狼狈。
还有一个寸劲儿的事,这个“哩哏儿楞”还是东沽番拳门的女弟子。番拳门三十年前曾经在东沽摆擂,与各门派武林同道一较高低,结果被年轻时的花大力把番拳门的掌门打下了擂台,两个门派自此也结下了梁子。
“哩哏儿楞”虽然是后来入的番拳门,但对南派搪拳门恨之入骨,花大力的“渔霸”帽子就是她费尽心机扣上去的。
花姑不想让“哩哏儿楞”抓住把柄趁机迫害花家,就想着被“群专”带回去反而理直气壮些。
向来精明强干的花姑这次拧着麻花要回东沽,是“群专”副指挥的死让她隐约觉得小师兄可能闯下大祸了。
小师兄在送花姑上火车去内蒙时,曾经发誓,要给那个副指挥“拿龙”,给师妹报仇。
花姑当时只以为小师兄是说说而已,现在听到那个副指挥死了,而且死前下体还遭到过外力重击。这让花姑更加为小师兄担心。
飞脚兜裆是南派搪拳三十六式里“临门一脚,鬼哭狼嚎”的下盘腿功。花姑临去内蒙之前,看到过小师兄在小腿上绑着沙袋苦练这“临门一脚”,哈!哈!哈!地与人搏命的样子。
父亲花大力当时还告诫小师兄说:“小王,你这兜裆一脚太‘绝户’,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用于实战哪!”
花姑后来与“群专”的人动手,拳脚收发始终拿捏分寸,略施惩戒即止,就是谨记了父亲的训诫。但血气方刚的小师兄如果找那个副指挥寻仇会怎么样呢?花姑实在放心不下。
从凉城县回东沽,一千多里地有两名士兵同行,一路顺风。到了东沽,那两名士兵改乘火车去了唐山。花姑说要回家,“群专”却不准许了,而且当下就开始了审讯,自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但花姑从“群专”的问话中听出他们已经对南派搪拳的“兜裆一脚”有了联想。
“群专”已经认定了副指挥之死从根儿上与花姑有因果关系,没有口供也不打算放人。动乱年代公检法都瘫痪了,“群专”超期拘押甚至无限期监禁,都是司空见惯的事。花姑很不走运,又被关进了小黑屋。
花姑身陷囹圄,又见不到想要见的人,心急如焚。好在这次蹲小黑屋与上次不同了,再没人敢骚扰因“报复杀人案”在押的花姑了。
光头看守在没人时,拐着瘸腿来和花姑搭讪说:“姐姐,副指挥那都是自找的,对我可别那样啊!我要是有嘛事,家里老婆孩子没人管哪!”
花姑怼他道:“你也不是嘛好玩艺儿!”
光头看守慌得连忙说:“姐姐,我改还不行吗?我将功折罪还不行吗?往后有嘛事你就跟我说,大忙帮不了,传个话带个信没问题啊!”
花姑没心思跟他纠缠以前的那些破事,也不想白费口舌跟他辩白副指挥命案的事。但对传话带信一事正中下怀,父亲和小师兄还不知道她已经回到东沽了呢!
于是,光头看守按照花姑给的地址找到了花大力。恰巧那天小师兄也在场,就都知道了花姑又被关进了东沽“群专”。师徒两个立马就要去“群专”看人。
光头看守连忙拦住师徒俩,告诉他们没结案以前在押人员绝对不准与亲友见面,去了也白去,只能惹麻烦,而且以后就不好再通风报信了。
花大力海上陆地的见多识广,很快定下心来,给光头看守装了小王刚给买来的5斤皮皮虾表示酬谢,拜托他给花姑带个平安口信。
光头看守一走,小王就给花大力跪下了,说:“师父,是我害了师妹!”
花大力叹口气道:“你起来吧!我就猜着那个命案是你惹下的,年轻人沉不住气啊!真要拼命,也轮不到你啊!”
小王向师父讲了那天他跟踪副指挥到一号码头之后的情景。他本意只是想趁其不备打他个乌眼青,给这个恶棍留下点儿“记号”就走人。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贼,发现了有人要偷袭他,就支绷起架势和小王对打。
副指挥是靠武斗起家的,不但膀大腰圆,而且还能比划两下,从背包里掏出一把三寸多长的匕首刷刷地画着弧。
小王的身高体重差人家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不在一个级别上,再加上对方匕首寒光闪闪的,一下子就被对手反客为主了,衣服上被划了不少大口子。
渐落下风的小王看到副指挥歪鼻子斜眼的邪恶嘴脸,想起了他对师妹的精神伤害,顿时怒从心头起,闪过匕首倾尽全力使出了操练过千百回的兜裆一脚。只听噗地一声闷响,小王感觉实实在在地踢到了该踢的地方。
趁副指挥扔掉匕首哀嚎着捂着裆部肥猪一样倒地的功夫,小王脱身而去。
后来的情景小王就不知道了,听说副指挥死在水里了,估计他是吃疼不过,在码头上翻滚之时掉进海河了。
花大力听罢半天不语。小王不但孝敬师父,而且对花姑情深义重。那次花姑大闹批斗会蹲了小黑屋,小王心疼得哇哇大哭,要去“群专”拼命,被花大力捆绑起来,直到答应不去惹事才给松了绑。
小王这次找“群专”副指挥寻仇,怕被师父阻拦,事先没露出半点儿口风,出了人命之后,更怕师父担心,就干脆守口如瓶了。
但小王没想到,这个命案竟然牵连得师妹又蹲了小黑屋,可能还要承受牢狱之灾,脑子里又闪过为师妹去拼命的念头。
花大力自从被“哩哏儿楞”安了个“渔霸”身份,一夜之间变成了“阶级敌人”。为了避免“哩哏儿楞”没事找事,平时连家门都很少出,也告诉徒弟们少来露面。
但小王像亲儿子似的常来家里照顾师父。花大力也早把小王看成是自家未来的女婿了。
“哩哏儿楞”没找小王的麻烦,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小王的出身压根就不怕她这根搅屎棍子。
小王的父亲原是火车南站的技术大拿,七级铁路电工,在儿子出生不久就参加志愿军去了朝鲜,部队抢修铁路桥梁时,他负责操控一台日本人遗留下来的发电机,屡立大功,不幸在一次敌机轰炸时为了保护发电机牺牲了。
小王的母亲化悲痛为力量,带领铁路家属队不分日夜地装运抗美援朝物资,终因劳累过度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国家养大了烈士遗孤小王 ,部队也经常派人过来看望,“哩哏儿楞”压根就不敢对小王玩儿“哩哏儿楞”。
但“群专”不同于“哩哏儿楞”的居委会,办案历来怀疑一切。被“群专”盯住的人里边已经有这个小王了,不急于抓人是因为“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开始。
副指挥之前主管“群专”办案,最得意的是首创了“大迂回办案工作法”。这个所谓的“工作法”,是先从案件株连到的外围人员入手挨个整,名为“扩大对阶级敌人的打击范围,形成对罪犯的高压态势。” 实则是对落入他们手里的人慢慢消遣,为所欲为。
现在副指挥虽然死翘翘了,但“群专”办案还在沿袭他阴损的“工作法”。专案组扣住花姑不放,就是才开始“大迂回”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