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菩提》与我
文/耕云先生
虽然自小就生长在佛教家庭,但幼年时期对我影响最深刻的,要算一部旧式小说——《醉菩提本事》。那是明末木刻的版本,字型清晰,而版面完美,绝无漏字、别字或修版的痕迹。由于书中把个济颠僧刻画得栩栩如生,颇有一种呼之欲出的亲切感。加上文字风趣而富有启示玄机,一遍又一遍地硬是让人看得上了瘾。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中年以前喜欢豪饮的癖好,多少也受到济公一些影响。离开家乡以后,虽然也买过两次《醉菩提》,藉温旧梦,遗憾的是再也找不到那么完美的版本。
来台以后,找了廿几年,可能是没有抓到要领,一直找不到。最近偶逛书城,竟喜出望外地发现了梦寐以求的好书,迫不及待地买回阅读。没有想到,这本影印石印版的《醉菩提》,掉、错、别字居然多到使原书面目全非,感到万分扫兴。
谁都知道《济公传》脱胎于《醉菩提》,而通俗、神怪却远过之。尽管《济公传》透过说书、戏剧、电影、电视的传播,对大众的影响甚宏,但这两部书里面的同一位主人,经任何角度来看,都让人有一种越看越不像的感觉。例如《醉菩提》里的济颠,分明是一位游戏三昧的禅者,在《济公传》里,却又头戴一瓣莲花毡帽,口念六字大明咒,倒有点像个密乘行人。而且拉杂、神怪得离了谱,所以我还是偏爱《醉菩提》。
这些在我脑海里发酵的结果,产生了一个冲动:修撰《醉菩提》——原意不变,偈词不动,只是把错字改正,漏字补上,完全把它改用现代的语体文。念头才生,问题来了:写给自己看吗?根本无此必要。给《海刊》连载吗?想来十分不妥,因为济公外表是个不拘小节、不重威仪的人物,在俗人的眼中不但“破戒破斋”、“胡说八道”,这对于示居学地的出家人来说,并不是好榜样,更何况开口“秃驴”,闭口“贼秃”,哪几个能“不作骂会”?谁真证得“一切声音平等”?万一引起诸山指责,岂不是给乐公惹祸?自费出版吗?实在是力不从心。想来想去,总是无计奈何。只好暂借短歌驱此烦恼:
济颠,济颠!
枉自私淑你四十年,诚然谊属同好,只可惜同根不同条。
因此故,你饮你的大道浆,我喝我的迷魂汤;你醉了菩提日日长,我醉了人前出洋相;你无非借酒装疯隐禅机,我却是助长无明招灾殃。莫道菩提醉里证,充其量也只好是壶中日月长。早已勘破也!
用不着躲躲藏藏,你既嫌海印三昧、沉空守寂不潇洒,又何妨黄汤白干润枯肠。
且莫论菩提是否真个醉,喜的是理事无碍、事事无碍,不变随缘、随缘不变,疯疯颠颠、吊儿郎当,无拘无束、无牵无挂,随处做道场!
都说你真醒假醉,外垢内净,权借疯颠掩圣迹,恰是个冷面热心肠。
我只爱你嬉笑怒骂、信手拈来全是好文章!
说什么慈航倒驾,分明是悔不该当年在法华会上退了席,因此才抛掉独木舟,且来苦海作津梁。
记否?昔日祇园同闻法?游戏风尘事,恍若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