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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灯

2022-08-01  本文已影响0人  嘟嘟君D

01

事情的起因是,赵老太家的灯坏了。

“你们这周谁有空能上来给我看看这个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清晨六点,赵老太按下语音键,在母女三人群里发送了这样一条讯息。

五个小时后,张语来信息了:“张蔷,不然你明天去妈家看看,我这边最近单位考核,实在是走不开。”

“妈这个灯从上周开始就说坏了,让她去找物业也不找,硬是拖着。明天我走不走得开也难说。她不去找物业,那就这么耗着呗。”

“你们让我找物业,找物业能有什么用?自家的灯坏了,物业哪里管你?张蔷啊,你姐顾不上,你抽空来妈这儿一趟吧。”

张蔷心想,谁也不是闲人,谁也有工作和家庭,凭什么这种小事最后都要落到自己头上。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灯坏了,即便是我和我姐去了也没什么用,我俩不是电修工,我们去了也只能是再去找人给你修。”

“那找人也得找呀,该找谁?”

“上周就告诉你了,先找物业!”

赵老太头疼,这种事情该怎么跟物业开口。

赵老太一辈子都住在乡下,有一大块地和几间屋子。前年有个开发商看中赵老太的这块风水宝地,愿意出高价购买,赵老太一直拿不定主意,家里又没有男人,于是在俩女儿的撺掇下就稀里糊涂地卖了。“妈,这老房子该卖就卖了吧,娃娃们都在城里,你也越来越老了,离我们近点我们也好照顾你。”赵老太没主见,邻里邻居也都说难找这样大气的买家,不如卖了去城里享福。

各方合力作用下,赵老太卖了老房子,在城里郊区买了套二手房。至于为什么买二手房,也是听了张语张蔷的建议。“人老了,一个人住大房子没必要,不如把钱攥在手里,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呢,遇上生病也好应急。”赵老太也觉得有道理,房子能住就行,钱还是攥在自己手里踏实。

可谁也没考虑到,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便宜买来的二手房,从里到外全是毛病。当时贪便宜买了顶层,又没有电梯,赵老太每天爬不动不说,遇上下雨家里那简直是遭了水灾,直到现在,屋顶都是一大片的水印和霉子。不仅屋顶漏水,下水道也漏水,因此没少和楼下的邻居嚷吵,物业见了赵老太也要躲着走。赵老太哪还有脸去找物业说灯的事儿?更别说这种事情本就不该物业管。

赵老太知道,两女儿工作忙,都有各自的家庭,虽说住在一个城市里,但来回一趟也要一个小时,因此张语张蔷基本上两三周才来一次,吃顿饭就走。表面上赵老太身边是有个照应,但和住在乡下没什么区别,还少了些亲朋好友。

这城里,赵老太住的是浑身不自在。

02

群里再没人作声,张蔷给张语打电话:“姐,你让姐夫上去看一趟呗,他不是整天闲的没事儿干吗?”

“指望谁都行,你可别指望他!他整天出去打麻将打扑克,我们家的事儿他都不管,妈的事儿他更会管吗?”张语也是找了个没本事男人,游手好闲,没心没肺。

“怎么?你那边是有什么情况?你不行的话,就叫晓东上去一趟呗,他个大男人的,再说修灯这事儿咱们女人又干不了。”张语说。

“晓东整天忙的焦头烂额,家里都不着边,他更指望不上!”

两人又拉扯了几句,最后张蔷挂了电话。

“我就不明白了,就你姨会做好人!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两句,哪次是她主动去给你姥做事的?还让我叫你爸去,你爸出差一周了都没顾上给我打个电话,就不能叫你姨夫那个大闲人做件正经事去吗!”张蔷扔下手机,气不打一处来,十四岁的女儿看着她一脸茫然。

嘴上说着,电话又来了。是赵老太。

“张蔷啊,听到群里妈说的话了没?还是你来一趟吧,我给你姐姐打电话了,她说单位上最近考核不能请假,你打个车,明天带上晨晨顺便来妈这儿吃饭,我给你们做包子......”

张蔷狠狠地咽了口气,打车打车,说的倒是轻巧,打车来回要将近五十块,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关键是去了也修不好这盏灯!

张蔷越想越气:“包子包子......谁稀罕你那两个包子啊!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先去找物业沟通,就算物业不能直接给你修灯,你也能去问问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他们那里都有工人的电话的!”

电话那头没人作声,张蔷意识到自己有些言重了。

过了几秒钟,电话里传来声音:“哎,不用了,不用了,你们谁都没时间来就不用来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要不了命的。先就这样吧,挂了。”

放下电话,张蔷是又气又无奈,这种坏人角色从来都是自己扮,别人事先就甩得干干净净。

赵老太是个要脸面的人,自尊心是她这辈子最在乎的东西。讨外人嫌就算了,讨儿女嫌可不行。她决定,这件事不再麻烦张语张蔷了。

赵老太住的小区还是那种老式小区,面积不大,楼房很旧,就连物业也只是一对老两口在管理。赵老太想了很久,这灯不修自己是好不了的,死马当活马医,这张老脸怎么也要拉下去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老太每天借由买菜路过瞟一眼物业,并想了很多种可能:物业的老婆子是个碎嘴子,肯定会问修灯这种事儿女们怎么不管,自己要说孩子们工作忙,她肯定会说再忙能连瞅一眼的工夫都没有吗,自己要说不想麻烦孩子们,她又要说人到了这个岁数千万不能怕麻烦孩子们,然后还要扯到让自己再找一个老伴的头上......不过物业的老头倒是个热心肠,兴许能跑个腿帮忙上楼看看,再不济能给打听一个维修工的电话。赵老太盘算着,得找一个时机——老婆子不在,老头在。

两三天过去了,这老两口平时不觉,反倒是这要紧关头像胶水粘在一起似的,形影不离。赵老太不能再等了,家里断电如断命,虽说只是卧室的灯坏了,但赵老太一个人住本就怕黑,再加上营养不良患有骨质疏松症,这灯不坏不打紧,一坏赵老太才发觉自己眼睛一到晚上就不大能看见了,硬是连着两天在上床时膝盖撞在床角上,淤青连成一大片,这下动弹不得了。

赵老太这人有骨气,她怎么都不打算告诉张语和张蔷。

“妈,张蔷去你那了吗?”张语又在母女三人群里问。“张蔷,妈的灯修好没?”

半晌,张蔷打了三个字出来:“不知道。”

“怎么回事啊?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上去啊?”张语的语气带着点埋怨,又像是万分焦心。

张蔷再没回应。

赵老太感觉到了——这灯灭了,反倒照亮了她们母女三人之间的阴暗面。

也怪自己添乱,纯属是无病呻吟。

“哎呀,不用说了,灯早就修好了,我问物业要到电话了,前两天就修好了。”赵老太在群里语音说。

“好好好,这我就放心了。”张语说。

依然没有张蔷的消息。

03

又一周过去了,赵老太的腿还是疼,但是勉强能下地多走两步路了。赵老太扶着把手,从五楼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侧身下,从未感觉楼梯是如此狭窄和陡峭。走一步顿一步,半个小时,赵老太大汗淋漓地到了楼门口。歇了良久,赵老太半弓着腰,两只手扶着膝盖,又一步一步地往外挪。路过物业,赵老太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要到一个号码。

但她还是没有。

她看到玻璃窗上舞动着几只人头,亮堂堂的房间里冒着热气,物业老婆子正揭开锅盛饭,老头抱着孙子逗乐,还有他们的两对儿子儿媳忙里忙外地走动着。

赵老太走了,去超市买了一把蜡烛回来。

想着,下周就是第三周了,张语张蔷说不定就要来了——灯的事可能有着落了——也说不定,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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