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珏（四）
于晓霜在于刘氏走后呆愣了半晌，丫鬟伺候着吃了几口午饭就要浅眠一会儿。无端又做起了幼时生病才会做的梦，像是被梦魇了一般，见到很多人，很多高耸入云的房子，醒过来一身大汗。呆呆坐了半晌才发觉已经黄昏时分。
洗漱一番吃了点点心，便罢了。
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丫鬟还没留意、于晓霜便快步走出了院门拐到假山另一侧。
小船，不见了。
于晓霜愣愣的站在湖边，丫鬟追出来不知道她要朝哪里走，只立在一旁。
主仆二人也不说话，站了半晌便回去了。
假山挡着的那侧走出来的分明就是失魂落魄的王珏，丫鬟跟在后面没看见，于晓霜转身时王珏清楚的看见她脸上亮晶晶的泪水，心里揪的难受。心思转了千万回，只觉得天地都暗了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于晓霜回屋洗了把脸，到底是没让丫鬟看出端倪。片刻功夫之后，于老太太差人来叫，心下诧异，头一次这么晚来唤。老太太安排得很是妥帖，院门外一个婆子两个小厮候着。
于晓霜进主屋后发现有蹊跷，偌大的屋子只祖母一人，进门前丫鬟也被婆子拦下。
于老太太见她远远的立住，心下叹口气，招手让她靠近些。
于家人丁兴旺，这个孙子辈的老幺出生时重孙都出生了好几个，着实不受重视。再加上她母亲于秋氏过世后不久、外祖秋家随姻亲远迁，真心疼她的人实在不多。
于老太太打量她一会儿终于开口。
“霜丫头，咱家始终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祖母次次见你都像你院子旁的小湖一般，不吵不闹，不争也不与人亲近，可是心里头藏了什么委屈？”
于晓霜不知怎的，心里一酸，竟落起泪来，白日里的梦魇一幕幕又落到脑海里，不知道如何开口。
于老太太见她落泪模样，恐她以为自己逼她嫁人，心里又气又急，慌忙大喊，“不嫁了！霜丫头自此跟在我身边不嫁了！”
于晓霜还没反应过来，于老太爷、于至善和于刘氏已然闯了进来一齐劝慰。
一个青衫小厮从门口一闪而过。
于晓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包围，顿觉手足无措，伤心之感全然无踪迹。
细听下来才觉慌张，竟全都以为自己不肯嫁才泪眼滂沱，想来自己真是可笑，至亲环绕，如此矫情怎能不让人心生疑窦，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于老太爷止住其他人，慢慢说：
“霜丫头，没人逼你，我瞧着王二哥儿着实是个好归宿，王家祖上可比咱于家还强些，现如今只剩他一个，家里没有公婆、外祖也非嫡系，你嫁过去自己当家。最要紧的是、我看他眼里心里全是你，断然不会委屈了你。”
于晓霜还在思量如何开口解释，被祖父这席话炸的直发愣。他，什么时候？
于刘氏一着急：“霜姐儿，他可真是要不管不顾了，你怎么想的倒是说呀别光顾着哭。”
于至善心里一疼，以为于晓霜一百个不乐意，莫名升起一股子怒气来，转身想去骂王珏几句出气，却看到王珏急匆匆赶过来，站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来。
立时火气四窜，像要拿什么家伙什儿赶他走。于晓霜心里一急喊出来：“我不是！”
大家纷纷住了嘴停了手，目光都聚到一处，等着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于至善看她欲言又止、急得脸通红，觉得自己竟护不住独女，心下悲凉，怒气又要窜腾出来。
于晓霜终于开口，“我，我，我想跟他谈谈，行吗？”
王珏最先反应过来边重重的点头边说：“好好好，谈，我们好好谈谈。”
于至善两边看了几个来回，不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于老太爷会作何反应。
王珏在门外急的直打转，“于老太爷，您赶紧应承下来吧，我，我跟，我跟霜儿谈谈，就在这儿，你们都在她身边，不，丫鬟婆子们也进来，拉个帘儿，就只让她知道我的心意，我绝不逾矩。”
于老太爷看于晓霜并不像是十分不愿，倒像是要跟对家谈笔生意一般。转念又想起白日里提起霜丫头谈春秋的模样，心下明白了七八分。点了点头。王珏大喜，抬脚就要迈进门。
于老太爷赶紧摆手，“浑小子！断不能此时！你且回客房歇着，明日用罢早膳再来。”
王珏使劲看了一眼于晓霜，像是怕她后悔似的，应承着边往外走边回头看。
于老太太将其他人都赶了回去，说要于晓霜歇在自己屋里，遣了丫鬟婆子小厮取来衣物等。于老太爷也不免去书房歇下，于至善没等开口就被于刘氏劝着回去了。
于老太太催着于晓霜梳洗一番，按捺着一腔话没等自己梳洗完好好问问，就发现于晓霜窝在床边睡着了，脸上还留着一颗泪珠子，面儿上却放松下来，像是摊开了手什么都不想抓住。
叹口气，于老太太使着婆子将她往里挪了挪，自己也歇下了。
于晓霜醒来时竟像是很久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只觉得神清气爽，肚子饿得厉害。不多时，丫鬟听到动静端来水和一应用具，利落地帮着梳妆。
刚梳洗完毕，正要去厅里用饭，于老太太眉眼带着笑意进来。
“霜丫头可睡舒坦了？”
于晓霜脸上一红，“扰祖母歇息了，孙女睡的极好。”
老太太更加笑开了怀，“那就好那就好，赶紧去用饭。人家车都不肯先套好，一早来催着摆好帘子屏风就去院子里杵着。”
于晓霜听了手都不知道如何摆放，垂着头心里干着急。
幸好老太太也不继续打趣儿，拉着于晓霜的手去偏厅用饭。眼见着她粥吃得极快，行动举止倒一点错儿也挑不出。老太太身后的丫鬟都压不住脸上的笑模样，见于晓霜罢了碗筷，一边极干脆利索地递上漱口的水杯，一边示意对面的丫鬟们撤了饭。
待于晓霜收拾停当，于老太太趁着起身要往外走的空档清了清嗓子，外面像是得了令，立刻悉悉索索的忙碌了片刻，没等于晓霜走到正厅就又安静下来。
老太太拍拍于晓霜的手，轻声细语道，“霜丫头，他是个知礼数、又顾念你的，我就都在偏厅待着，你且去问话，把心里的疑惑都问出来，别害怕。今儿的事若不成、顶多算是亲戚间的一番玩笑，绝不会影响你和他各自将来的筹谋。”
于晓霜眼里立时存了泪珠子，忍了忍点点头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