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父子-2：“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立民叔的儿子小军与我同龄，山间、河道、田野都有我们嬉笑玩耍的回忆。记得我们入学第一天，我和小军坐一块儿。立民叔在旁边指导小军认汉字，立民叔指着写字本上的一行字，口里念着“人”、“口”、“足”、“手”、“手”，小军随着手指的移动依次念出来。当时的我无比羡慕，我入学前仅会数1-10的数字，一个字或者数字都不认识。而小军的姑姑在上中专，空闲时经常指导小军学习，数数可以数到100，10以内的加减法都能熟练计算。但是入学后，小军学习成绩一直很一般，在班上勉强算中等。

立民叔案发后的一周，小军没有来上学，但同学们早就从家长的言语中得知发生了什么。一天早读后，班主任老师特意在班上叮嘱：“大家注意了，不准歧视小军，大人犯错，不该牵涉小孩。你们都是小军的同学，后面他来学校上课，大家要多在生活和学习上关心他。”那时候大家都10岁左右，哪懂得那么多，私下里都议论他是“杀人犯的孩子”。

第二周，小军准时到学校上课，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他与同学接触时眼神躲躲闪闪，仿佛做错了事情被人抓住了把柄。说话也不如往日活泼，同学们和他在一起也有意无意的避开父亲之类的话题。实在无法躲避的时候，他也只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不随便发表意见。有时候老师布置“我的XXX”之类的亲情作文题目，他基本上都是写的是“我的奶奶”或者“我的爷爷”，“父亲”这个词语给他带来似乎只有羞辱和罪恶。

有一次，小军和一个同学闹矛盾，那同学吃了点亏，一怒之下吼到：“你个杀人犯的种，只有这点能耐。”听到“杀人犯”三字，小军仿佛被点燃的火药，脸涨得通红，随手拾起桌上的的金属铅笔盒砸到那个同学的脸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钢笔朝那同学身上左一下右一下甩出多道墨痕，连教室墙壁也留下他的大作。第二天，小军在母亲陪同下向同学道歉，和母亲一道端着石灰水和粉刷将墙上的墨痕刷白。此事过后，小军更加敏感，同学们与他玩的时候很怕说错话，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触发他心灵的防火墙，不经意间自动与他画了一道隔离线。

立民叔入狱后，家庭重担都落在小军母亲的肩上。无奈之下，小军母亲将小军托给长辈照顾，自己跟着同乡外出打工了。小军爷爷奶奶没有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只照顾他衣食起居，学习上的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母亲外出打工后，小军的学习成绩更不如前了，期末考试成绩稳定在末尾几名。

两年后，立民叔的死缓改为无期徒刑，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在立民叔及长辈的劝说下，小军的母亲与立民叔离婚改嫁。小军的爷爷随后也患了癌症去世了，好好一个家庭只剩下他和奶奶相依为命了。母亲虽然改嫁了，但是还负担着小军的生活费和学费。好在奶奶身体还健旺，可以挣一些零钱供生活日常开支

2000年我们从小学毕业了，去到镇上念初中。小军被分到另外一个班，刚开始同学们不知道小军家庭背景，倒使他开朗了不少。那时候，学校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我们这些刚入学的新生，在体格上比高年级要弱很多，经常成为被欺负的对象。有一天在接开水时，一名初二学生欺负小军，小军脸上挨了一拳头，头还被按在了地上，好在锅炉房的师傅及时出面阻止了。小军咽不下这口气，下晚自习后去山上拾了块石头放口袋里。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他悄悄接近那初二学生，石头“啪”一下砸他脑袋上。那初二学生的脑袋立马开花了，送到学校医务室缝好几针才止住血。这件事情闹的挺大，学校发了处分通报，给小军记大过处分，并在全校学生早会上宣读。自此之后，小军的大名全校皆知，都知道了新生中有这么个主。立民叔的事情也逐渐被同级师生知道了，小军又成了同学间的另类。

上中学那阶段，受到香港《古惑仔》系列电影影响，学校里渐渐有了拉帮结派的“组织”。小军因为打人事件弄得全校皆知，加上他的家庭背景，很好用来唬人，被学校里的“组织”看上了。这些“组织”成员学习成绩不好，爱逞强斗狠在同学们面前耍威风。

经历此次事情，小军开始自暴自弃，再也没有学习的心思。慢慢被拉拢进入了学校“组织”，在那些不良学生的唆使下，留长发抽烟打牌，半夜翻墙去街上打游戏。考试门门不及格，老师为了升学率，也不会花费太多精力关注他这样“无药可救”的差生，只要不违规违纪，课堂上不打扰其他学生学习，睡觉、看小说、写情书都任其自由发展。小军的母亲在外打拼，更顾不上小军的学习了。她本身文化水平就不高，也不指望儿子能读出书来，说不定巴不得儿子早点出去打工挣钱。

待到初三时，学校加强学校学生管理。学校的“组织”是要管理的重点对象，核心成员被开除学籍了，小军也弄了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初中升学考试6门成绩总分还不到100分，连上中专都不够格。拿成绩单那天，父亲去学校接我，在公告栏看到小军的处分通告，叹息道：“古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军这样，出了社会后还不知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