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话

父亲的话

父亲的话惊醒了我三十年的人生，我人生的后几十年也会永远被提醒。

说实话，小时候，父亲在我眼里绝对和蔼、绝对伟大，很像热播电视剧《小别离》里的方圆，机智、诙谐且人缘极佳。村里有抬杠打架的总是请他去调解，而少年时期叛逆的我与妈妈之间的矛盾，父亲也总是不露声色的化解。我偶尔犯点小错被人逮个正着的时候，那人会瞪着眼睛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报出父亲的名字后，瞪眼睛人的脸会柔和许多，“噢！可不像你爸爸，下次别淘喽”。喽字悠长温柔，然后我就能以低眉顺眼的方式溜掉了。我在被原谅中慢慢长大，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到毕业，时间一刻不停地往前奔，我被时间带大了，父亲被时间带老了。也许他想追上这个年代，赶上时间，可是脚步踉跄，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村里当干部的都是混混，为什么抬杠打架要报警，为什么邻家的女孩没结婚就生了个孩子，然后就给家里买了房和车。父亲的牢骚越来越多，烟抽的越来越凶，看不惯的多，难免说上几句，于是人缘也不如先前好了。

后来，我在城里安了家，接父亲同住，楼房空间小，密闭，父亲抽烟就小心翼翼了。有时在阳台，有时在楼道，有时在厨房烟机下。我知道他尽力不打扰到我。我还是反对他抽烟，不怕打扰，怕抽烟害了他原本的健康。

但他依旧抽烟，我选择了放任。

一天下班，上楼回家，看见对门那两口子义愤填膺的指着父亲说，你抽烟就抽吧，烟把子扔的满楼道都是，从一楼到咱们这，有十来个烟头，住楼房要讲文明……想想这些天楼道里确实横七竖八躺着些烟头，我面红耳赤，拉着想争辩的父亲关进屋，然后万般惭愧的给对门陪不是。

回屋后，我不停的数落父亲，语气是愤怒加蔑视，仿佛他让我蒙了莫大的羞。

父亲火了，我记忆中没见过他如此愤怒过，他直着脖子大声吼着，吼了很多很多的话，他的牢骚抱怨与气愤如钱塘江潮一般在房间里激荡……

在我的愕然中，父亲渐渐平静下来，他坐在桌边给我说了下边的话。

三十年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三十年前我做到了这样，三十年后，你没做好。

这些话，击碎了我自以为是的心，让我反思。孩提时，人家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原谅我的小错，父亲老了，人们也会尊重这位时而犯些糊涂的老人，别人会因为我而敬他，可我尊重我的父亲了吗？我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不再觉得父亲伟大，仿佛我每长一岁，父亲的身形便会矮一截，由仰视到平视，由平视到俯视，一切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我从未察觉，想想我是多应该敬重我的父亲啊！

当我为自己的不敬手足无措时，父亲说，楼道里的烟头不是我扔的，每次抽烟时我都会放一张接烟灰的纸，抽完烟后，我会把烟头烟灰卷在纸里后扔到垃圾桶里……

我相信父亲，但第二天下楼时，我还是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看了个遍，烟头都是玉溪牌的，而我的父亲只抽三块钱一盒的哈德门。

我不怨对门那俩口子，我只责怪我自己，父亲的话警醒了我，也希望警醒天下的儿女，时时提醒自己，敬重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