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十二】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他答应过很多次了,也分明都还没有实现,可我还是愿意相信他。见我情绪缓和下来,他放开我,可是黑暗一片,我死死拉住他的袖子,他顿了一下并没有拂开我,见他没有推开,我立刻又凑近一点。
“这里黑得很,能等我睡着吗?”
“……我不能耽搁得太久。”可终究他没有推开我。
“我很快就睡着的,我不拽着你的袖子了,我就靠靠你,一会儿我不答话了,你就走,好不好?”虽然很不想,可我还是放开了他的衣袖,抱着膝,轻轻贴着他的手肘,背靠墙坐着。只是听着他的呼吸,只是想着他在旁边,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很安心。突然就想起芸姨说过的这么一个人在你身边,生死何惧。
“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帮到你?”
“……”他沉默了很久也没有声音,黑暗中,我猜不到他的反应。亏得他来的时候在屋顶开了个洞,外面的星光,月光照进来,我们缩在角落一起看那唯一的亮处。
“就算……最后你没能带我出去,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不要死在这里,撑到我带你出去的时候。”
“好。”
“睡着了吗?”
我很想留下他,可也知道他留下的危险,所以我假装睡着了,最后睁着眼看他离开,一片一片,将那漏入亮光的地方盖上,听着他脚轻点在瓦片上,离开的声音,可是他来过,我很安心。
“你冒险探这一趟,到底是图什么?对他们来说,她还有用,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但你万一露破绽了,可就万死不复了。”
“如今,情势有变,长孙瑾这番动作太大,徐成派出去南山的人前两日已经回来了,我虽留了孙离去南山这一招,但徐成会不会在长孙瑾那边看出什么,我实在没有把握。”
“我看你不是没有把握,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不过是关心则乱。长孙瑾让人四散谣言,黑白两道都想吞你萧家,也没见你上个心。”
“不过是折损些生意,孙离能应付,这边徐成背后的势力才是真正致命的。”
“不错,从前我们一直将徐成和这栖云山庄都认作是晋夫人和皇长子的手笔,如今看来,他不仅制着长孙府,皇后一派,就连你萧氏,梅府都有算计在内,如今种种迹象更有要分功和遏制晋国公一派。徐成一介武夫,要夺军功也不算稀奇。可如今竟又干起文臣的生意,咬文嚼字地编排构陷朝臣,奇吟巧思居然献民生之策……” 越仲沉吟一番,见眼前人仍心怀异想的样子,转念道,“最近朝堂之争,事实上是皇长子与太子一派都有折损,并未见哪一方实质受益。萧氏隐退之计要快。”
“长孙瑾已经和徐成对上了,抛过去的线他该收得差不多了,但愿他再聪明一些。”
“你这意思,荀姝有性命之忧?”
“她不会死的。”
“那我更不明白,你今夜何必多走这一趟?”
“长孙瑾的人想进来只怕没那么容易,想法子给他行个方便吧。”
“你这人,心思那么深何必呢?”
晏宁【十二】
晋霖城南,桥东街角一隅,曾短暂消失的茶水铺子又支了起来,铺子仍然是售卖自制的糕点,茶水,也收些坊间的针线活儿,御史府也仍多半照顾着茶铺主人的生意,巡城军也还是时不时会替这主人挡一些麻烦。只是有些流言是止不住的。比如,这家原来有个年轻姑娘随长辈出了趟门竟再也没有出现了。各种说法都有,难听的说是被人拐走了,或者品行不检被留在了山里当姑子了,也有说被卖了,甚至传说那姑娘本就是私生女,被人好心认回了家,但这主母肯定是不能让外养的进门的了。当然是不敢当面嚼舌根的,毕竟这看起来不过是个年轻时大概稍有姿色,如今也是半老徐娘的妇人,背后可是有着御史府的关系,还有人曾看见过有贵人上门探访,一时间还真说不好这妇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外室,只是哪家的外室又需要这么抛头露面营生的呢?
“芸姨,今日生意可还好啊?”
“是阿青啊,这是去送染布了?”
“是呢,想着顺路,过来坐坐。今日染坏了一匹青布,还记得上次阿宁说想染个青蓝花色的布,今日可是见着了,这颜色可丑了,想着要告诉她,可别糟蹋了布料子……”
“……我替她记下了,回头我告诉她。”
“芸姨,阿宁是不是不回来了?……我阿娘他们把日子定在下个月初了,以后去了城外就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一次,我是不是……以后就见不着她了。”
“好孩子,别多想,我会带阿宁去看你的。”
“芸姨,我想阿宁……有一肚子的话,只有她肯听。”
“傻孩子,人都要走这一遭的,没什么好怕的,安安心心地嫁吧。”
阿青还待说话,就看到一位衣着考究,行事做派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掌事身份的人走进了茶水铺子,这人恭恭敬敬竟直直冲着芸姨行了大礼,这下即使不去张望,阿青也能知道周围多少双眼睛要瞪出来地盯着这一处。
“您近来可好?”行完礼,这人也不起身,就那样微曲着身体,微微仰着头看着芸姨问道。
“……您快起来……”芸姨急忙将人扶起,“阿青,你可先去了。”
“……啊,是,芸姨回见。”这边阿青也是很尴尬地意识到自己早该退了,忙道别匆匆离去。
“嬷嬷还是坐着说话吧,”芸姨将人让进了茶水铺里间,一边让坐,老妇人原本是拒绝,见芸姨眼色冲了冲外,也就随芸姨坐下。这边芸姨继续说道,“劳您老还挂念着,嬷嬷这一向,身体可还好?”
“老命一条,阎王不收罢了……郡主这又是何必呢?”
“阿芸自小父母病弱,府宅凋敝,多得先太后仁善将阿芸带在身边,又多得嬷嬷教养照拂,此恩此德,阿芸此生唯死以报,原本阿芸就打算替太后长守佛前,祈福以报。可如今,阿芸俗间尚有未断之事,此事不决,阿芸此生难安。”
“郡主,这些年朝堂上的起起落落,您怎么还看不破呢?到如今您若还不懂得如何自保安虞,当真是辜负了先太后一片苦心啊。”
“嬷嬷教训得是,可是嬷嬷,姝儿她幼年也是受过您教养的,您当真能弃之不顾?”
“大厦已倾何处归巢?小郡主幼时顽劣难驯,为此老妪当年也是颇有伤神,可细细回想,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闹把戏,难得的却是这孩子机灵聪慧之余却很懂得为人的分寸,会照顾别人的感受,能观察到旁人的难处,不着痕迹地替人化解。过慧易夭,二位郡主的命运多舛,老妪,时常想,或许是因为当年未能成功将二位教得愚笨世俗之故。”
“……嬷嬷,请助我回振宁王府,我要找回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