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六十三）

似曾相识燕归来（六十三）

                    第六十三节

        一大早有人来敲博远的房门，他就住在马路边村委会办公楼的单人宿舍里。眼看春节就要到了，回乡的村民渐渐多起来，这些日子他忙着统计回乡村民工作意向表，现在许多工厂都开到镇里来了，村民们再不需要跑到很远的地方打工。

        敲门的是个不认识的妇人，不曾见过，佝偻着身躯，花白的头发，裹着一身不合时宜旧呢子大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破旧的女式包，看不出实际年纪。

        你找谁？博远问道。

        这是村委会吧，我想找永强书记。妇人始终低着头，腰椎似乎有问题，直不起身子。

        你哪个村的？博远连忙把她带到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对妇人说道，永强书记只怕没那么早来上班，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

        我想找永强，他们都说叫我找永强书记，他是这村的书记。妇人喃喃道，我想回家。

        博远看着这个妇人，脸上有些苍老，模样依稀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他问道，你哪个村的，你想回家我送你回去。

        妇人微微抬起头，看了博远一眼，眼皮又垂了下去，半天再也不吭声。

        博远也不知道这个妇人从何而来，看她样子只怕一大早走了大半天的路。她既然嘴里提到永强，想必永强书记认识她。

        博远回村不久，周围村里的人只怕也认识不了几个，他给永强打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没过十分钟，永强便来办公室了。

        就是她！博远指着座位上的妇人，对永强书记说道，她一大早说是找你，要回家。

        看见永强进来，妇人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有些不知所措地抓着衣角，怯怯的望着永强，眼睛竟然有些泪水。

      永强打量着眼前这个妇人，半天他吃惊地张大嘴巴，。

      你是---冬花，你是曹冬花！

      博远听到永强喊出曹冬花三个字时，一下子呆住了，他再仔细看了看这个妇人，心里砰砰直跳，果真是她!

        这个消失了十几年后的女人竟然站在了面前，如果走在马路上，永强只怕也认不出她来。

        博远，快去喊福生大爷来，把梅奶也喊上，就说冬花婶回来了，在村委会办公室。

        博远点点头，连忙向外跑去。他一路跑一路想着，冬花婶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他脑子里迅速转动着，要不要告诉慧诚，他要是知道消失了十几年的母亲突然回来，会是一个怎样的反应？

        博远气喘吁吁地跑到福生家里，当他说出曹冬花三个字时，梅婶和福生都呆住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福生问道，你说谁回来了？

      博远大声说道，是冬花婶，慧诚妈妈回来了!就在村委会，永强书记叫你们赶紧过去。博远有些激动，他不知道是替慧诚高兴还是难过。

      梅婶和福生两人互相搀扶着急切地朝村委会走去，博远跟在身后，只听到梅婶不停地说着，冤孽啊，怎么这个时候才想着回来？

        一进门，福生和梅婶就看见曹冬花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苦着，如果不说眼前的女子就是曹冬花，她那脏兮兮的模样几乎认不出来。

        曹冬花看见福生和梅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喊道，福生叔，梅婶......

        福生一把扶住冬花，说道，孩子，别太激动了，坐下来，慢慢说，慢慢说啊。

        他转个脸去，轻声问博远，你没给慧诚打电话吧？

        博远摇摇头，永强说道，不急的，等问明了情况再说。

      梅婶拉着冬花的手，心疼地瞧了半天，眼泪忍不住哗哗直下，冬花，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些年你跑到哪儿去？你娘屋的人也不知道你的去向，这些年你在外头只怕没少受罪吧。

        一阵唏嘘后，冬花终于说出了这些年的经历。

      原先做姑娘的时候，她算过一次命，算命先生说她八字太硬，只怕一生孤苦伶仃，不宜结婚。她当时不相信这些，骂算命先生是随嘴咵，也没放在心上。峰儿父亲死了之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她又偷偷去找了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峰儿二十岁之前最好要母子分开，不然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她什么人也不敢讲，后来跟着来村里做木匠的安徽人偷偷跑了，她原先只想走得远远的，只要峰儿平安无事，她受些委屈也心甘情愿。

      她跟着木匠回到安徽老家这才得知，他原先结过婚，老婆得病死了，丢下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孩，七岁，小的是个男孩刚刚三岁。

      木匠没多大本事，日子过得艰难，谁知没过几年，木匠从楼上摔下来，躺了几天死了。村里人都说我是扫把星，专克男人，又把我赶了出来。

        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漂着，也不敢回来，后来我也打听过峰儿的消息，听说峰儿出家当了和尚，心都碎了，觉得也没脸见他，更是不敢回来。去年我在河南被车子撞了，司机趁天黑跑掉，交警也没找到人，抢救花了不少钱，这才把命保住，但腰椎受损，身子再直不起来。

        你怎么又跑到河南去了，梅婶问道。

        唉，在北京打工的时候遇到一个收破烂的河南人，五十好几的，也没个老婆，我看他挺老实的，他见我也是孤单一人，两人就走到了一块。前年我们回他河南老家生活，去年我们收破烂回家的路上，被车撞了，他当场死亡，而我救了过来，却落下一身残疾。

        说到这些，冬花已是泣不成声，梅婶一把搂住她，眼泪水一样淌，造孽啊，冬花，这些年亏着你熬过来……

        没想到冬花婶这些年来竟活得如此悲惨，博远一旁听着，鼻子酸酸的，他别过头去，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

      没经历过别人的生活就没有资格评价别人的现在！博远原先对冬花婶的一些怨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终究是个苦命的女人，生活的苦难就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些年只怕都没好好匀畅地呼吸过。

似曾相识燕归来（六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