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军训
一
经济一班和二班一起军训，两个班组成一个所谓的“连”。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日子是，上午军训，下午军训，晚上练校歌和军歌，以及参加各种大会。有趣的是，军训的前一天细雨绵绵，军训的第一天晴空万里。
这批教官是货真价实的军人，刚从军校里面毕业。他们的部队就在温河市的军事区域驻守。
教官们刚开始都很严厉，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所谓的一本学生，也可以理解成刚好爬上一本，却攀不上211与985的学生。军训训练的项目很简单，可训练时间好长，大家却被折腾地心里连忙叫苦。
经济一二班遇到一个有趣的年轻教官陈展，带有几分文艺色彩，上军校的时候，便很喜欢写作，还得过文艺奖项。陈展自我介绍完了以后，双手背在身后，姑且叫做背手，笔挺胸膛，最后强调了两点内容：“第一，军训是你们整个大学生涯里面，班里人数最齐，联系最紧密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时光。二，记住别人的名字是情商高的表现，大家都要记住前后左右同学的名字，记不住的同学需要接受惩罚。”
上午，一群人在严酷的训练中，勉强地活了了下来。去到饭堂以后，他们似乎又被罚站了一段时间。见到饭菜的时候，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只知道自己嘴里都是口水。很多人好不容易回到宿舍里，手机都没有玩多少时间，便扎在枕头里面，突然就睡着了。
上午留下的疲劳并没有因为午睡而完全褪去。下午，值念实在站累了，没有站直，被陈展盯上，严厉的吼叫着：“第四排右边第二个男生，叫什么名字。”这右边是教官的右边。
“刘值念（yan）。”
“刘直雁，是吧。”
“刘值~念（ye）。”他费劲地说着第三个字。
“刘直夜？”
“刘值~念（yan），思念的念。”说得时候，稍大声地强调着，让一二班笑成一片。这笑声像是一群带有针却不扎人的蜜蜂，把他重重包围着。
“那么，是不是放下执念的执？”
“不是，值日的值。”
“刘值念，提起十三分精神，这么快就松懈了！你身边的人叫什么名字？”
结果，他把左边同学的名字记错了，右边的忘记了，前后的搞混了。不过，不少人记住了他的名字，一个能够把自己名字念错，又记不住别人名字的人。
陈展命令他在队列旁边一个人蹲下，是一个军训动作，让他成为第一个接受这种惩罚的人。
值念蹲着，看着同学们继续操练，心里很复杂，念自己的名字怎么总是卡住，以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好像每次读“念”字的时候，自己的舌头就会突然石化了。
站军姿的时候，有一个女生斜斜地看着值念，发现这个男生脸色很差，貌似有些愤怒，貌似混合着悲伤。
陈展突然大声吼叫：“第二排右边第二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甘清连。”
“你身边的人叫什么名字？”清连把身边的人的名字都复述完以后，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错误。
这让陈展感到很欢喜：“很好，记忆力不错。”又像开玩笑地说：“证明你的情商挺高。”便开始继续指挥军训。
过了大概十分钟，陈展让值念回到队列，并让大家保持站立，继续练习站姿。好一会儿，他发现值念有点异样，旁边小声地说：“怎么了？”
值念表情的愤愤的，刚才已经晾干的眼眶现在又湿润了，瞥了一眼陈展，没有说话，却有很多话冲到空气当中。
陈展看到一张带有学生刚气的脸，却隐约能够看到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滚：“怎么啦？”陈展走进两步：“怎么啦，你就当教官是个大哥，会去理解你的心情，说吧。”
值念浅浅地冷笑了一下，被陈展捕捉到了，他往前走近半步，轻轻说：“有事憋在心里并不好。刚才是我不太好，给你道个歉。”
值念只回答了一句话：“你完全没有错。”接下来无论陈展轻声细语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了。
二
军训期间，陈展有时候会安排休息15分钟，有时候会安排休息30分钟，姑且叫做小休息和大休息。
被陈展罚过以后，在下一个大休息里，值念走得远远地，而不是像平常一样，待在汪成附近。他坐在一颗大树下面，手开始不安分地拔草。
拔了七下以后，注意到一朵小小的白色的野花，用手摸了摸这朵野花，想把它摘下来，捧在手里，却又不忍心。又想到为什么要不忍心，便摘了下来，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女生正在过来。
“嘿，又见到你。”
“我们，一起坐车来学校的？”
“还没几天，就忘记我啦？”清连的脸上出现了不开心。
“e~，我脸盲，谁都记不住。”心里面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天你是双马尾的，现在是单马尾的，还穿着军装。我怎么可能认得出你来。
“你在摘花？它会感觉很疼的。”清连居然伤心起来，像是看着受伤的流血的白兔。
“植...植物没有痛觉神经，没有产生痛觉的大脑。”
“会痛，真有会痛。”清连的眼神坚定起来，坚定中带着温柔。
“对不起，我错了。”
两个人同时说：“你是...”并互相打断了。清连连忙笑着：“你先说。”
值念慢慢地小心地说：“你是觉得植物真的有痛觉，还是喜欢把植物看成有痛觉的生物？”
清连被问住了，记忆里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虽然深深地知道，只有大脑才能产生各种感觉，从花朵中看到了人一样的感受。可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良久以后，清连站了起来，又蹲下惊奇地说：“现在才发现，我希望是它们有痛觉。”接着感叹：“如果植物和动物都充满了灵性，这个世界多好。你说是不是？”
值念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清连接着问自己刚想说的：“你是害怕我吗？”说完，做起了鼓脸。
“没有。”值念秒接，并且抬头看着清连眼睛说：“很可爱。”然后又低头。
“你刚才好像很不开心？”
“有点吧，才军训第一天，就被罚了。”
“教官是有点凶啦，不要在意，哈。隔壁三四班的教官也这么凶。”
值念停顿了一会，手又想要拔草了，说：“教官那一点脾气，也不算是凶，还叫做很客气。”
清连感叹着：“你爸妈，平时对你很好吧。”
值念的眼睛变得有点复杂：“还好。”说完，右手又想要拔草，刚抓住一把，便松开了。
清连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她给值念讲了一个故事。不知不觉中，休息时间已经结束，大家又开始在烈日下军训。
接下来的军训过程中，值念陷入了矛盾当中，还有清连的故事当中。以至于听从教官命令的时候，有些反应迟钝。但这一次教官没有点名值念，安慰自己：这个刘什么同学，应该不是故意不配合，就当作他已经做得比较好了吧。他叫刘什么来着？
三
有人在军训上哭这件事，到了晚上，一二班里有一半人知道了。而且这一半中有一半人知道哭的那个人叫做什么名字，只是不一定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汪成和值念在一起手洗衣服，犹豫了一阵子，直接跳过哭的事情，问：“诶，念仔，下午我看到有个女生主动和你聊天。”
“我和她是老乡，就这样。”值念感觉到空气中掺和着不对劲的味道。
“哦~，她长得好卡哇伊。”
“是卡哇伊，关我什么事。”
“这你就不懂，是老乡才更加有机会。。”
“才有机会？有人说，en~，兔子不吃窝边草。”
“肥水不留外人田，才对。”汪成觉得自己接的很妙，等着对方速速就擒。
值念不服气，明白了这次对话的双重含义，脸侧向看不到汪成的一面思考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汪成也不服气，停下手中动作，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回总行了吧。”
“好吧，希望如此。”值念留下带着妥协的最后一句话，看到汪成露出胜利的笑容。
接下来，汪成说了什么，值念没有在意，只是想着：你想把我当成好朋友，而且自愿默认我是好朋友，你才会这么热衷地讲恋爱话题。以后也会在同样的问题上被你咬住不放，直到我服软为止。慢慢去习惯吧，谁叫我也需要朋友，而且以后可能就只有他这一个好朋友，跟其他同学打交道实在是太困难了。
俊逸恰好出来刷牙，听到他们对话里面的后半段，感到很奇怪，也很佩服：“你们怎么在外面背古诗？”
汪成：“俊哥，我们都是要全能发展的大学生，当然要养成吟诗作对的良好生活习惯。”
俊逸有点惊也有点喜：“这，老成，说得没错。”
刷牙的时候，俊逸还在不停地思索这这几天的记忆，清晰地记得汪成和自己是文科生，而丁玮和值念是理科生。
这个晚上，汪成睡得很安稳。汪成还在心里朗诵这两句话“肥水不流外人田”和“近水楼台先得月”，觉得自己当然应该带着饱满的情感去说才对。反复回味当中，越发觉得有点小遗憾。
值念睡得不安乐，为了转移注意力，仔细回忆一下大家的微信名。汪成的是“老成的故事”，俊逸的是“王俊逸”，丁玮是什么就忘了，自己的是“念仔”。
心里想着想着，想到一番结论：自己起的和别人起的昵称都可以包含重要的信息。自己起的昵称暗示对自己的态度，或者在别人面前的人设。别人起的昵称反映在别人心里的形象，或者别人对他的态度。我对自己的现在态度便是念仔，给别人的人设也是念仔。
四
上午，清连给值念说的故事，给他的记忆很深。一个月半前，清连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称自己是市教育局的，说清连得到了一笔用来读大学的助学金。
“你好，请问是甘清连同学吗？”
“是呀，请问你是？”
“清连好呀，我是市教育局办公室的李主任。”
“李主任好，有什么事呢？”清连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清连同学，是这样的，市教育局近期成立了专项助学金来帮助本市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因此专门打电话访问，查看你是否符合该项助学金的申请条件。”
“李主任原来还有助学金，太好了。”
“嗯，清连同学，我这边需要核对一下你的个人信息。”
李主任核对完清连的姓名、出生年月日、高中学校、考号和大学名称以后，说信息准确无误，而且符合办理要求，说需要联系财务科的郑科长来办理助学金的发放。很快清连联系上郑处长。
经过了一番折腾，清连转了五千到指定账户，进行所谓的银行卡的激活，并期待着返回转款和接受一万元的助学金。郑科长说系统出现了故障，银行卡被冻结了，需要技术科的人员来处理。
清连又联系到技术科的黄科长，他说需要另外转账一万到另一个指定账户，才能重新激活，并返回转款和发放助学金。清连慌了，只好按照黄主管的指引去做，先把卡里剩下的五千转了过去。
挂点这电话，清连连忙打电话联系父亲甘悍龙，说明事故，并催促他赶快转钱过来，去重新激活系统。听完以后，甘悍龙被气得右手在空中一挥，打了一个寂寞，其实没有打过自己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