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催人老

前几天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妻子带着小孩在床前玩。突然妻子看着我说：你也老了。我心里一惊，问道：从哪里看出来的？他说：你的侧脸，已经是中年人的样子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本来就老了，都奔四的人了。可是心里还是五味杂陈，很不平静。

虽然我的女儿已经能够跟我吵架了，并且时常会吵得我无言以对，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还并没有认识到我的老，甚至于我还时常觉得自己很年轻。

我也分析了一下，我感觉自己很年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工作环境。我刚上班的时候单位的同事基本上年纪都比我大得多，即便同龄的兄弟，也都比我大两三岁，这样我怎么比较，在年龄上都是最小的。

那时级别又低，常常得到领导同事的关心照顾，就更加觉得自己还是小孩了。偶尔跟着领导出去吃饭的时候，一块吃饭的也多是各单位的领导，年纪也比较大，在介绍我的时候也总是强调很年轻，同座的也都是称赞我很年轻，我就真的觉得自己很年轻了。

加之，我个人的生活环境比较封闭，不喜欢接触一些其他领域的人，就这样，导致我一直生活在错觉中，一大把年纪了，还经常把自己当成小孩，偶尔撒娇任性，偶尔懒散懈怠，觉得有足够的光阴够自己挥霍。

这种情况我到新单位之后发生了一些改变，先是领导交办自己的工作变得不一样了，以前总是你起草个关于什么的材料，你去给谁送个文件，你去把这个东西复印多少份，之类的。

现在变成了你负责这项工作，这个事情你看着办，这件工作你来抓。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所带来的压力是空前的。

一项工作交给你办，怎么去办，什么时候办，让谁去办，都需要去操心，以前有时候觉得有些领导安排事太刻板，不灵活变通，现在轮到自己才切实感受到这种压力，很多时候自己也不得不刻板。

还有写材料，以前领导让写就写，写完就算了，也不管写得好不好，有没有问题，还能不能写得更好，反正有领导把关，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现在写的材料，领导经常不看了，你写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样心里一下子没底了，你要对自己写的东西负责了，只好一遍一遍的看，一遍一遍地改。

这说明在职业生涯中我也已经老了，不能再过安逸的小日子了，要学着承担更多的责任。

新单位年轻人多，单位好几个95后，出于对老年人的尊重，整天哥长、哥短的喊着，表面上看来似乎意味着地位的提升，但听起来总感觉没有不顺耳，可不叫哥叫什么呢？

自从被妻子说老之后，我突然感觉自己老了一大截，是从心理到生理上的完全的变化，因为你的老已经被别人发现了，还有什么不承认的，还有什么好隐瞒的，瞒也瞒不住了，只好承认。

是的，我已经老了，而且我感觉我时时刻刻都在变老。

朱自清在《匆匆》中说，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

我觉得我的衰老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拿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脸上光滑的皮肤在慢慢地干瘪，眼角的皱纹在慢慢清晰，眼神开始黯淡无光，头发在慢慢变灰、变白，不一会功夫我已经变成干瘪、瘦弱的老头，一张满是褶皱、干瘪、蜡黄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我吓得张大了嘴，嘴里洁白整齐、坚硬的牙齿只剩了黑黄的三两颗。

我心里害怕得很，我已经老了，我的人生就这样玩了，我不甘心啊，我放声大哭，可是哭不出来声音，我感觉自己太伤心了，有什么比这更凄凉的呢？

在我哭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我突然惊醒，满头大汗，原来只是一个梦。

大中午的睡觉还做这样的梦，真是晦气，可是心里还是说不出的畅快，还好是个梦，感觉自己像又获得重生了一样，也反映了我内心对衰老的恐惧。

最近几天，我在脑海里时常浮现这样一个场景。

在一个夏天的夜里，我独自一人走在老家的田埂上，身边都是齐腰的稻子，隐约可以闻到稻花的清香。脚下是乱蓬蓬的杂草，就像走在地毯上一样柔软。

天上两三点星光为我照路，四周此起彼伏的蛙声、虫鸣为我伴奏。我拿一壶陈年的老酒，边走边喝，边唱边跳，唱什么跳什么是不重要的，哪怕随口地乱叫，任意扭曲自己的身体，随着自己的心情就好，反正也没人看见。

喝醉了也不怕，这样的道路是小时候放牛走过千百遍的，闭着眼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摔一跤也不怕，正好和久违的泥土亲近亲近，庄稼人是一辈子离不开黄土的。

就这样在野地里撒欢，一直闹到筋疲力尽。

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到家门口，在门口梨树下的石头上坦胸躺着，就着从树枝中漏下来的浓酽的月光，长叹一声：陌生花开，吾已缓缓老矣！

壮士暮年，美人迟暮，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凉的呢？

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有人的归属不过是一个土馒头，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我们的人生很多时候更像是坐着火车去旅行，重要的不是目的，而是旅途的风景，可是很多人看不清这一点。

于是有些人在火车上吃了睡，睡了吃，感觉吃饱睡好就知足了；有些人在火车上任性而为，怎么舒服怎么活，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有些人张牙舞爪，对谁都凶神恶煞，借以掩饰内心的恐惧；有些人处心积虑、费尽心思，为了抢到一个自己满意的座位；有的人急匆匆的往前赶，像爱丽丝漫游奇境里的兔子，永远来不及，永远在赶时间，等等。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旅行方式，也许只有等到汽笛一响，列车员喊一声：你到站了！

这个时候，才能真正反应过来，这一路我都干了些什么？

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至于什么样的旅行方式是最好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答案，而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正确答案。

曾经听过一句话：只有真正懂得死，才能更好去珍惜生。

在这里也可以套用一下，只有真正懂得衰老，才能更加珍惜青春。我的筋骨依然坚硬，我的肌肉依然灵活，我的双眼依然明亮，我的大脑高速运转……一切可用的零件都还正常地工作，还有什么理由去浪费宝贵的光阴呢！

让双腿带自己去历尽千山，让双眼带自己去看尽繁华，让大脑带自己去体验世情百态……

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总之，不要让宝贵的时光浪费，因为我们都终将很快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