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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记忆

2021-11-07  本文已影响0人  Sharon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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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乌漆漆的。像工人刚上完油漆的墙壁,裸露潮湿,涂层未干。带着些许刺鼻的药水味,混和着病房里的香水百合,酿制出浓烈的气体,直灌人的口鼻。似乎要急于掩盖什么,又似乎无法强行掩盖那混沌的气味,只能灌以猛烈,以保持此刻的体面。房间内乌压压地挤满了人。他们对着空气里的浑浊并不排斥。而是围成一圈,把那股气流凝聚,像是在守护着一根孱弱的老烛,避免它被风雨吹灭。

床上的病者垂垂老矣。他脸上的褶皱如爬山虎的藤蔓缠绕交错。皮下的凹陷难以填平,似在等待某个填充物,为之磨平沟壑。眉头紧锁,眼皮微微抬动。有一滴浊泪涌出,积聚在深陷的眼窝后慢慢渗出,划过脸颊,落入枕巾,留下浅浅的痕迹。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一个细微的变化。穿着黑西服的男人拿起纸笔,凑近老者道:“戴老,你还需要修改遗嘱吗?”

老者把头别过去,再次落泪。他挣扎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在呼吸面罩里虚弱地出气。嘴巴空洞地张着,想说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被吸进来的气体呛到,生生地咳嗽着。女儿焦急地走上来,垫枕头稳住他的头道:“爸爸,别急。慢慢说,我们有时间听。”儿子用手掌安抚着老者波动的胸膛,示意平静。

唯有保姆唐阿姨在人群缝隙里,看到老者敲动手指的手势,在床单上艰难地画了一个Y字。唐阿姨挤不进人群,只好对着人群里的人提示道:“戴老要见闫医生。”

人群里的人辨别不了说话者的方向,一路寻找。间距拉开,在病床与唐阿姨之间,留出了一个通道。唐阿姨终于可以穿过人群,见老雇主一面。自从戴瑾瑜被送入重症监护病房后,她就没有办法近身料理他。唐阿姨不由地冲上前去,握住他的手道:“戴老,您瘦了。”她抽出一只手,别过脸去拭泪。转而,对着人群大喊:“快,快找闫医生。戴老的心理医生。他在阳光养老院。你们快去找!戴老要见他!要快!”

走廊,静悄悄的。它不会因为适才病房里的骚动,而停止沉默。无言,是走廊对夜的承诺。它不会因为出现某个闯入者,而打破对夜的跟随。加入夜,就不会叛离。即使需要隐忍着巨大的伤痛,也无法脱离对夜的忠诚,对夜的信仰。这是最后一点的期冀。哪怕伤痛萦绕,都不会让步。

那位叫“闫医生”的人捧着方盒子,迈着急促的步子,走进了病房。一群人纷纷退后,使戴老能见到他。

“爸爸,闫医生来了。您快醒醒!”女儿轻轻地推了一下戴瑾瑜,儿子摇起床尾扶手,使戴老得以坐起。戴瑾瑜颤巍巍地睁开一道缝,看到这位年轻的“闫医生”道:“闫医生,我……”

年轻人阻止了他的错认,解释道:“我不是闫医生。我是闫医生的学生。”

戴瑾瑜看到了年轻人手里的方盒子,强撑着身子要求坐直了。旁边人纷纷架住他摇摇欲落的身子,把他固定住。

戴瑾瑜的呼吸有些急促,好几次喘不上来。黑西服的男人说:“快叫医生。”被戴瑾瑜拦住,示意不用。他喘了很长时间,才平复心绪。看着盒子道:“看来,我终究要带着遗憾走了。”眼泪再次不由自主地淌下。

“不,闫医生活得很好。这是他托我给你带的诊疗记录。他说,当年他做错了一件事。就是答应为你催眠,忘却痛苦的记忆。他以为帮你记住你的故事,你就可以从悲剧里解脱。事实,你忘记的不只是记忆,而是过去的真相。”

戴瑾瑜的嘴角微微触动了一下,不语。

“戴老,闫医生想把你的记忆还给你。能否屏退其他人?”

戴瑾瑜点头。

隔着房门上的窗户。有人看到戴瑾瑜在微笑,在思考,在向往,在落泪。没有悲伤,而是静静地听着闫医生带来的礼物。几次,戴瑾瑜体力不支,滑落下来,都被他用手支撑住,不被重负压垮。

当年轻人打开房门时,人群涌进来,想要帮助戴老撑起身体。戴瑾瑜抱着那个方盒子,轻声道:“我知道,她迟早回来。小园,我来见你了。”

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说完,眼睛永远地闭上,微笑地走了。

记忆或许能迟点苏醒,可是记忆永远不会不来。它深埋在某处,等待被你想起。

戴老,你在弥留之际找到了自己的记忆。希望你别再把它弄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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