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东去》

《大河东去》• 长篇连载 • 五十四 • 初稿

2020-10-24  本文已影响0人  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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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夏战役取得胜利为马步芳的崛起奠定了基础,从此,马麟在青海的地位开始动摇,叔侄两代人的决裂迅速公开化。

        西宁周家泉官邸,会客厅里硕大的铜火盆散发出阵阵暖意。马元海、韩起功、马禄、马步銮、马忠义、马德……除了玉树边防司令马训外,马步芳在青海军政系统的心腹们几乎都到了。客厅上席的沙发上,马步芳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我一生有两件事很值得骄傲。一件是没有老师,一件是没有长官"。

        房间里有点热,马步芳解开了军装衣领上的风纪扣。

        "这次宁夏拒孙,寒冬腊月,我们跃进磴口,转战银川,靠的就是实干精神和拼命劲头!现在国家形势好,蒋委员长、白长官也是相当看重我们青海的,隔壁的兀个尕人也要让我们三分的!当然了,人尕鬼大,我们还是不要大意"

        马步芳一直把尾随红军进入川陕一带的中央军第一军军长胡宗南抱有戒心并在背后公开称呼其为"尕人"。

        "这就是机会来了,我们青海要大开发、大建设,我们宁海军要搞现代式改造!宁海军,这个名字先不好,一听就是北洋时代军阀的队伍,你让外人阿门说呢?"

        "啊哼!"

        他大声清了一下嗓子,狠狠地瞅了一眼正在火盆边昏昏欲睡的骑兵旅旅长韩起功。

        "传令兵,窗子开开一些!"

        他一个人气乎乎地讲着。

        "……和外省比,青海各方面都不好,这么些年间过了,没有进步!军队现代式改造不够,省政府让一帮老卡挡们霸着,阿门发展?我们有的人就是青海的冯玉祥,只会练兵,不知道国民革命!冯玉祥只知道打仗抢地盘,不讲主义和革命,就该下台!我们青海也有冯玉祥,青海的冯玉祥不下台,兀是他的背后有人撑着呢,有队伍撑着呢!步骑混成旅,宁海军最能打仗的队伍,有的人夹在胳肢窝里不出来的,要这样的队伍干什么?我们在宁夏和孙殿英拼老命,响峡旅长在古城娶尕奶奶……"

        在宋子文、白崇禧支持下,一九三四年春,马步芳以改编后的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二军军长名义突然出手,免去马峻步骑混成旅旅长职务。念其父子两代历史上对宁海军有功,又打过不少恶仗,委以青海省政府委员虚衔,但不得参与青海军政事务,不得在青海境内逗留,仅配备数名卫士限期回到古城养老。

        随后,失去马峻支持的马麟受侄儿马步芳进一步逼迫,于同年秋季经蒋介石批准赴麦加朝觐,马步芳代理青海省政府主席。

        一场倒春寒把响峡镇刚刚绽苞的杏花全冻掉了,田野里、山岭上落满了娇嫩嫩的、粉色的、白色的花瓣,寒风夹杂着雪花从阴沉的像镔铁一样沉重的空中吹来,湿冷的感觉从腿上一直浸入心中。

        新任命的代旅长杨金山局促不安地坐在旅长室办公桌旁一把没有扶手的靠背椅上,身子僵直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马靴底上沾着一层稀黄泥。

        "金山,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以后……混成旅的弟兄们……就靠你了……"

        马峻鼻子一阵酸,他强忍着不让杨金山看出自己内心的伤感和无奈。

        "在公文正式发表前,我要最后行使一次旅长的权力……"

        "旅长尽管吩咐就是,旅长不只是我长官,还是我的兄长和老师,将来也是!"

        杨金山的话发自内心。

        "好,不愧我们兄弟一场!"

        参谋长陈奇峰是自己从古城带过来的乡党,年轻有为,头脑清楚,文化军事素质俱佳,但在青海军政各界没有人脉,留下来只有受欺负的份。马峻以旅长名义给自己当年凤林书院的同窗好友、甘肃法政学堂校长水桑写了一份推荐信,推荐陈奇峰去法政学堂仼教,并加盖了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一军步骑混成旅关防。

        "六十一,我们走,这里……再没留头了!"

        天气寒冷,操场上全是稀泥,队伍没有出操。按照马峻多年来立下的规矩,这天士兵们都在营房里听各自营长训话。

        马峻拒绝了杨金山关于和营以上军官告别的提议,和六十一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旅部大门外走去,两匹战马急促地踩着碎步,新钉的马掌在用青石板铺成的便道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敲击声。

        四十八岁,对一个男人来说正是心智成熟,身板硬朗,经验丰富的好年龄。然而正是这个年龄,马峻为之奋斗了半生的军旅生涯却戛然而止。好在有父亲留下的丰厚家产,有冶海澈这个刚强能干的妻子,有一双健康聪明的儿女,尤其是有他和仓琼的爱情,除了无奈和心灰意冷,马峻并不感到有多大的落差。

        而对已经成为陇右地区大资本家的康念云来说,马峻解甲归田无疑是一件大好事。马峻回到家里的第一天晚上,康念云就匆匆赶到皇寺街看望。

        "主麻哥今天能回来,这个事我心里悄悄地盼着有几年了,你一来我的胆子就正了。他青海的队伍不是中央的队伍,是马家的队伍,终究成不了大气候。现在日本人强势的很,我看除了东三省,热河、察哈尔……迟早还是要让日本人占了。要说这个祸根还是从满清时代留下的嘛,请客容易伺客难嘛,你打不过俄国鬼,请来日本鬼打,俄国鬼打走了,日本鬼不走了,你说这满清做了个啥买卖嘛!国家现在是蒋委员长拿事,等他收拾了南方的共产就打日本……反正不管他打共产还是打日本,军队要吃饭,就离不开我们粮货行。还有,过去我们贩羊毛、贩皮子,卖的是原料,现在我思谋着把上海、天津的老板们请到古城,我们办毛呢厂、皮革厂,干几件大事情!"

        马四七、康佛响在世时,马康两家的合伙生意一直由两个老汉商量着办,两家对本,风险共担。两位老汉先后无常之后,马峻一心一意在青海干事,生意全部由康念云一人操心,多少年下来,康念云的两鬓已经有点花白。可说起生意上的事来,他是越说越精神,甚至让马峻感到康念云对中国形势的分析比自己这个职业军人还透脱!

        "我当了半辈子兵,生意上的事我不懂,还是不掺合好吧?"

        马峻对做生意的确一窍不通。

        "阿里的话,咱哥俩一联手,生意一定红火!你是旅长、青海省政府委员,你只要在我跟前一坐,我的那个胆就正了!"

        "旅长……旅长已经当罢了!"

        马峻显得有些尴尬。

        "当罢了阿门里,当罢了也是旅长,嫂子,牡丹花开水来的!"

        康念云说得有些口干。

        "康掌柜真会说话,说得我个锅头巷里出来的女人都所懂了半个意思!黑妮哈,快让她们添茶来!"

        冶海澈对坐在西耳房里听候的黑妮哈说。

        铜壶里滚烫的开水冲进景德镇薄胎白釉大号盖碗中,上等滇春茶配着黄冰糖、枸杞子、焦红栆、干杏仁,汤色黄中透红,酽酽地散发出一阵茶香。康念云用碗盖轻轻刮了几下,深深地贪婪似地饮了一口,然后眯上眼睛品了一阵,好像他三天三夜没有喝茶一样。

        "哎呦,对了,今个晚上咋没看见新媳妇,兄弟来了也不问个话来……听说她阿哥是藏民的大和尚,这以后收毛收皮子又方便了不少!"

        "仓琼妹妹身子有些不舒服,我让她早些歇息了!"

        冶海澈接过了话茬。

        "你还是让她过来给我兄弟添个茶吧,我们哥俩多少年没这样坐了!"

        马峻让黑妮哈去后院叫仓琼过来给康念云问个安。

        堂屋雪亮的汽灯下,仓琼牵着黑妮哈的手走了进来,几个月的时间,她们俩已经由冤家对头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康掌柜好!仓琼小恙,没有为您让茶,还请海涵!"

        "不是不是,主麻娶了个宝,藏起来不让看也对,可我不是外人呀!主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白天忙乱中没有留意,这时马峻才欣喜地发现仓琼已经有了身孕,从微微凸起又略显平坦的肚子看,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儿……

        "那康掌柜多坐一会,响峡,姐姐,我先下去了!"

        仓琼穿着长夹袄,蓝细布底子上印着一串串碎碎的白丁香。五月的古城,晚上天气还有些凉,但仓琼脸上却渗着一层薄汗,脸颊两边潮热发红,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桃花,甚是好看。

        送走康念云后,家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都准备歇息了。自从两个娃渐渐长大成人,四十五岁后马峻和冶海澈就分房而睡了,惯常马峻回家睡堂屋西炕,由睡在隔壁西耳房的六十一伺候,冶海澈自己睡西厢房北炕,有什么事情彼此喊一声就能听见。只有家里有什么大事情要商量时,冶海澈才会留下和马峻一起睡在上房堂屋里。本来马峻这次回家和以往不一样,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这是妻子多少年来盼着的一天。然而从今天进门那一刻起,马峻就感觉到冶海澈一直在强颜欢笑,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直重重地压在她心头,高兴不起来。

        "六十一……今晚上……你和黑妮哈住吧,我……陪你阿巴,我们……有事情要说……"

        妻子说的很吃力,气息像游丝一样低沉而缓慢。家里又出什么事情了呢?马峻忐忑不安地跟着冶海澈走进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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