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李津一

第二章

两周后，我放假回家，在河边又遇到了他。

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我问：“你写的文章有进展了吗？”

他摇摇头。

他说：“我住的那个院子里有棵杏树，现在杏儿都熟了，甜而多汁，我等在这儿，就是为了告诉你，并请你去吃杏儿。”

“是靠近河边的那棵杏树吗？”我问。

“是的。”他似乎有点骄傲。

我们脱了鞋子光脚过河，河水漫过脚踝像春风拂过脸颊。杏树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么高大，伸手就可以摘到长在低处的；但是依然是记忆中的味道，只是少了儿时的惊险刺激。我们坐在河边吃了很多杏儿，杏核都扔到了河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

“我是第一次坐在河对岸看村庄，感觉熟悉又陌生。”我说。

“你喜欢你的村庄吗？”他问道。

“我更喜欢小时候的村庄。小时候村庄是属于我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跟谁玩就跟谁玩。”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是说，我之前没见过你。”我问他。

“我也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这时，我看到一束光投射在李津一的脸上，他看着远处，像个认真听课的学生，又像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年轻人，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村庄。刚开始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但是不久之后，村庄里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少，他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他再回去时，村庄已经消失了。家门口的大槐树，捉过鱼的小河，爬过的围墙，走过的土路。甚至是春天的麦苗，夏天的泥浆，秋天的谷香，冬天的炉火，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那个消失的村庄跟你的村庄很像，特别是在河对岸看它的时候。”

他向我讲述这个故事时，正躺在草地上注视着一朵飘忽不定的云，我透过眼镜看到他浓密的眼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忧伤。

我听懂了他的故事。

“你更像个诗人。”我对他说。

我们于是成了朋友，我和李津一。他对我说：“关于我和消失的村庄，还有杏树，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必须保守秘密。”

我像他发誓，并信守了自己的诺言。

那天我们又沿着河边走了很久，一直到黄昏时分。

我们遇到了一个放羊老人，赶着一群波尔山羊，我们停下来观察羊儿吃草，看着它们的嘴巴灵巧而敏捷地采吃嫩草；我们还摸到了它们软绵绵的绒毛，虽然羊有些不情愿。

一直到老人把羊赶走我们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