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记忆
下午找衣服,看到了压在箱底的一双布鞋。思绪把我带到了上世纪的70年代。
每到过年,就要穿新衣,踏新鞋。全家孩子的新鞋就指望嬷嬷的手工了。(我家阿姨我管他叫嬷嬷)
记得嬷嬷梳着一头卷起的发髻,全身利落干净。提前好几个月,她就要为全家过年的新鞋忙碌了。
先是收集家里的旧床单,旧衣服,把它们撕成一块块同等大小的布片,然后用面粉加水,在火上边烧边搅,捣成浆糊,冷却后就涂在一块很大的木板上。就这样,一层浆糊,一层布,大概五层左右,(当时我帮着打下手,负责递给她布片,嬷嬷告诉我,每糊一层,必须要挑拣一下,保持厚均匀,这样做出来的鞋底就不会高低不平了。比如,一层全是咔叽布,一层全是绒布或者平布等)糊完就可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几天以后,差不多干了,撕下来,晾上一会,就可以作鞋底了。这叫鞋衬。
嬷嬷有我们全家的鞋底大小只纸样子,就会比着鞋底样再剪下来。一般鞋底放四层,摞起来后,用粗线固定,再用新的布包一层,就是鞋底的雏形,可以开始纳了。
记得纳鞋底的几个月里,嬷嬷的手指始终抱着纱布。那是鞋底针在顶针箍上打滑到手指上的,鞋底针很粗,一扎就是一个洞,鲜血直流,嬷嬷就当没事一样,用嘴吸干了手上的鲜血,用身边干净的布条包扎一下,又忙着干活去了。
当时市面上有卖现成的白色塑料鞋底,母亲多次劝嬷嬷不要那么辛苦,再纳鞋底了,买个塑料底配个鞋帮就可以了。可是嬷嬷说塑料底太闷,不透气,小孩穿了容易生脚气。况且“小不点”(指我)腿脚怕冷,穿不得塑料鞋。布底鞋透气,怕水的话敲个橡胶掌就可以了。
每当饭后,洗涮完毕,就见嬷嬷拿着针线筐,一张小板凳,坐到太阳底下,与邻居边聊天,边纳鞋底。一般3个时辰光景,嬷嬷起来烧饭了,我看见她已纳了半个鞋底。那一针针围着脚型兜兜转转的针脚,大小,距离一样,很是整齐规整,听嬷嬷说,这样密度的鞋底才能经久耐穿。
然后,嬷嬷会到专业的制鞋材料店,买回我们平时穿的鞋面,也叫鞋帮,(丝绒,灯芯绒,横贡缎面料的)款式,滚一圈斜纹布的白边,就可以“上鞋”了。(就是把鞋面用锥子、针线和鞋底缝合在一起)
全部做完后,到弄口的“老皮匠”那里打上后掌(橡胶底),楦子定型,三天以后就可以取新鞋了。(那时,就离过年不远了)
每到大年三十,我们睡熟了,母亲和嬷嬷就一起把我们五个孩子的新衣,新鞋袜放在各自的床头下,早上一觉醒来,看见崭新的衣服和鞋子,还来不及醒透,就忙不迭地下床穿上,里里外外走一圈,显摆一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一年一次心心念念的穿新衣,新鞋的愿望实现了,嬷嬷的辛苦,执着,关爱我们成长的点滴和她身上具有的工匠精神,始终激励着我以后的成长。
现在人们的生活好了,鞋子也不需要做了,随穿随买,各种样式都有。可我还是怀念嬷嬷当年做的布鞋。
因为,我们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一个词,叫“怀念”。熏风年年吹,吹熟了少年,吹老了岁月,吹不散的却是那美好而温馨的怀念。
怀念那种时时被惦记,被呵护的感觉,怀念人间的美好和温暖,更是怀念一种工匠精神,一种不依不挠,直达目标的毅力和勇气。
嬷嬷的付出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榜样,一种动力,她让我用心感受四季变化,体会自然的严峻与温柔,而此就是生活的真谛。
我希望自己能面对大自然而生活,而不是一味寻求舒适。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自己创造部分生活用品,接受生活的挑战。当我们屏蔽了城市的物欲,面临挑战的时候,可以静静沉思,做一把自己喜欢的事,这一刻又何尝不是喜悦?
现代人的社会里,似乎缺少了些许感动。人们已习惯了选择现成,保守的生活状态。
然而,感动却是在可能会产生问题或失败的时候,才会产生的东西。
真正的人生,应该勇于跳出舒适圈,直面各种挑战,像一个拳击手般用力挥拳,追求心中的理想,过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