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烩27丨哑言
文|磁性泥巴
春节的前一个星期，她三番五次打来电话询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撒谎称公司还没有安排，只是敷衍的说“肯定是要放的，只是还不知道具体时间”。
我并不喜欢回家，原因有三，其一，家里这些年搬了一次家，原来的家已经成了别人的住房，和我有关的所有回忆一同封锁在了原先家的抽屉里，对于这次搬家我并没有参与，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由，等我再次回到家中的时候，家从原先的四楼搬到了一楼，从一个走了10年的小巷搬到了陌生的街道。我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失去了墙壁上张贴的卡通画，抽屉里的日记、照片都已撕毁，那个我住了10年的家彻底没了。
其二，家中人员有了变化，侄子成了家中的皇帝，我不喜欢看着她被一个上幼儿园孩子“牵着走”，电视被霸占，生活没有了自己的位置，连吃饭都要顾及到别人的脸色，或是做一些明显的讨好，仿佛眼前的孩子是她生的，而这孩子的父母却悠然的在外玩耍。她的年岁已经大了，那有精力去陪伴一个孩子，教导他成才！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成为一个56岁的“孩子”。我厌恶这样的传统，如果可以请把她焦虑的内心分给我，让我这个儿子去承担。
其三，她并不懂我，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长不大，如果真有一种长大的标准，那在她们眼前一定是听话的孩子，一切都顺着她们的意思，那孩子就长大了孝顺了。可恨，人的成长轨迹是无法定性的，她有时一定在埋怨、在恨我，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听话，甚至不愿意和她说说话，我的沉默永远都是一个不能言说的苦。我不得不说她是那样本分，那般墨守成规，她以她觉得好与对的标准来标榜我，我内心似乎遭受了绑架。她有缺点，她爱在人多的时候说自己儿子的不是，甚至是用恶语来诅咒，用紧张高调的姿态展示她当妈妈的威严，难道这也算恨铁不成钢。
三十夜那天我并没有回去，回去就意为着面临长辈们的轮番问候，我并不想待到场后画面变得难堪，她会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安静中没有提问，没有攀比，没有“教唆”，没有对比的落差，她的心中或许会好过一些，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唯一能为她挽回面子的方式就是躲着，在所有眼光中没有察觉到我就是一件幸事，如果可以我愿意在黑夜里永远隐藏着，只要她不曾伤心难过。
大年初一我坐着火车回到了家，还没有到家她就叮嘱我先到外婆家去。外婆的脸上添了许多皱纹，外公陪着一同在坝里晒太阳，这冬天里难得这温暖的阳光。下午5点家中的成员陆陆续续赶到，我终究是避不开各种询问，她在一旁没有吱声，看着我如何答辩所有现实的问题，我虽然话语不多，但答得还算得体，从她没有任何动作看出，这次算是保住了颜面。
回到家中，看着她陪着侄子玩耍，眼中充满了疲态，坐在沙发上渐渐睡着了，只到一阵开门的声音传来，她立刻拿着桌上的玩具逗侄子，哥哥从外面回来，全身软趴趴的肉在换鞋时颤动，一脸的不情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从火箱里爬起道：“吃饭了没有”，哥哥摇了摇头走向厨房，她慌忙中越到哥哥前，示意让她来做，没过多久一碗米豆腐就端到哥哥面前，她转回厨房收拾。
喂孩子开始了，每次见到这得场景我都很诧异，她总是在我哥哥嫂嫂面前表现得尤为认真，没有丝毫的报怨，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知道她内心是怎么想的，倘若是我，一个上幼儿院大班的孩子了还让喂饭，“呸”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难道还饿我肚子不成。如果养大一个孩子还担忧他会不会赡养老人，还得在自己儿女面前示好，这样的儿女养来干嘛，宁可不认。我对不起她，没能成才，这辈子庸庸碌碌平平凡凡，没能力给她荣耀。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躺在火箱里昏昏欲睡，一旁的侄子盯着手机玩游戏，手还不停的揉着眼睛，她已经没有能力去管教一个孩子了，在我小的时候她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关爱。妈妈用前半生来照顾我们，后半生本应该享福，却为什么仍在吃苦，受罪。
妈妈，我不说话了，我是个不成才的孩子，我是怕别人说出的话伤你的心，而你又会转过来埋怨我，说我的没用，越是说我，我越是真的没用。
妈妈，请不要在煮饭给我吃，我宁可饿着，也不想看见你在衰老。
妈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沉默，请你一定要漫漫、耐心的听我说，记得不要吝啬你的夸赞，让我哪怕有一次在你面前闪耀。
回家的第二天，我买上火车票匆匆道别了新年，没有嘱咐也就没有使命，我已经成了茫茫人海中平凡的一个，她，我的妈妈，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