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
镇远镖局的老掌柜周鸿胜,有三个儿子。
大儿子周定坤,善使一套三十六路夺命刀法,威震八方。
二儿子周定邦,耍得一套七十二路杨家枪法,威震四方。
三儿子周定宇,两岁的时候,逗着玩起过一个浑号,叫威震一方。
周定宇不会拳脚,这事也赖不了他。在他三岁那年,老掌柜接了一趟大镖,宁河府这一年的税银交由镇远镖局运送。可不知怎么地走露了风声,绿林几票人马都盯上了周家。一路上经了刀来剑往的几番波折,总算平安把银子运到了。老掌柜跟镖到了省城,这心里悬着的石头刚落地,转天就接到了老管家十万火急的口信,说是三少爷被花鹞子给劫了。
花鹞子是个飞贼,劫财也劫色。当天晚上先是在后厨放了一把火,把镖局百十口人都聚了起来,就在众人眼皮底下,腰里携着三少爷一跃飞到了墙上,回身往门柱上钉了一镖,镖上插着一张纸,三日后,城北山神庙,带三百两银子赎人。
结果花鹞子的同伙卖了他。三百银子出了一百银子,得了一个花鹞子落脚点,点落了花鹞子,救出了三少爷。只是从此得了腰不能用劲的毛病,老话说:步随身换,力由脊发。腰坏了,这拳脚功夫自然只能放下了。
从此后,三少爷的身边常年跟着三个保镖。一晃十来年过去,当年那趟走镖赚的银子,十之七八都用在了请保镖上。老掌柜想到这里心疼得不行。好在三少爷虽然身手不行,但是脑子灵,这镖局上下打点,迎来送往的事情,学得溜,理得清。这镖局的下一任掌柜怕是十有八九要三少爷接过去了。
老掌柜想在这之前,先要把一件要紧事情办了。三少爷今年已经十六了,到了成家的年纪,十里八乡的媒婆送来的帖子,这家千金,那家小姐的,老爷子一个都看不上。他前脚刚把保镖辞了,后脚请来了媒婆。是想把两件事情当一件事情办了。
两件事情当一件事情办了,三少爷也是这么想的。成天介身边围着一圈人,危险少有,难受常在。何况还是十几年的工夫。老少爷俩关在屋子里研究了半天没个结果,又把另二位少爷喊了过来一起琢磨。最后定了三家。
头一家是在南街开武馆宋拳师的闺女。都是习武之人,没有平常人家那么多讲究,遣了家人过去问一句,那边也乐意。老周家在宁河算不上高门大户,但也算是家道殷实,真嫁过来也不算委屈。订了个日子,三少爷提着两盒德庆斋的点心就上门了。
三少爷在前厅换了三盏茶,都没见到人。估计宋小组在边上偷摸瞄了半天,没太满意。便使下人抬了一只石锁过来,瞧着有个百来斤重。下人说平日里他家小姐使得石锁比这只还重二十斤,而且是两只石锁抡着使,今日里也不算为难他,两只手提得起来,就到后花园一叙。
三少爷正憋着一肚子水,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人家的意思。试都没试,抱了抱拳就离开了。
二家是东郊兵营刘把总的亲妹子,刘明玉。听说是个知书达礼,能文能武的女秀才。
果然是读书人架子大,下人请三少爷到书房时,刘小姐正在书案前作画,远的山、近的水、绿的荷、粉的花。见到三少爷来,行了个礼,并不搭话,继续作画。
三少爷坐也不对,站也不对。打量着书房,放眼望去,像进了赌坊,满眼都是输(书)。刘小姐终于轻轻巧巧地搁了笔,含着笑让三少爷点评一二。
三少爷想说看这山势不适合走镖,易遭埋伏,得走水路。只是这话不好出口,只摆了摆手说,小姐这是为难人喽。未成想,为难的还在后头,竟还要他在画上提个诗。
真是冲着柳树要枣吃——有意为难。
三家是衙门邹捕头的女儿。全家招待三少爷,又尽心又殷勤。邹家小姐长得也美,杏眼、琼鼻、樱桃嘴。手上还露了几手不俗的功夫,脚面飞起一块小石子,打到路边飞奔的黄狗身上,那狗两下就倒在地上,没死,但是唤不出声音来。上房上梁只要眨眼的工夫。百来步有人过来,邹小姐听得出,来了几人,几个女的,几个男的,谁的脚步沉,谁的钱袋子挂在哪条腿上……都是了不得的功夫。
知道的江湖见闻也不少。绿林出名的三匪六盗十二偷,邹小姐都能说出一些门道来。那天三少爷聊得很高兴,一直聊到月亮挂上树梢了,才回的家。
第二天,三少爷正打算出门,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钱袋子,过了半响,门房把钱袋子送了过来。是邹捕头捎带来的。原来十二偷里的老三袖里乾坤就是他,帮着县老爷找全了十一偷,才换了身皮子,做了捕快,这前后也才大半年,邹小姐那天也是高兴,一时技痒,就顺手了……
最后三家都黄了。宋拳师倒是后来又差人送一封信,信里头说小女五日后,在后市门设下擂台比武招亲,贤侄若是有意小女,上台可让三招。三少爷把信撕得粉碎。
看来两件事情当一件事情办是行不通的,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儿也只能一件件办,周老爷子心里咂摸了一句。
这事情就在谁都快忘记的时候,腊月里,府上来了一个半拉丫头,说是会几手功夫,过来试试。门房还在二进院子通报着。她自已个就进来了。居然还找到了三少爷的房间。跟三少爷还聊了起来。
原来她是宋家小姐的大丫环,叫小月,那天在前厅半门帘子后面,小姐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她却是觉得哪儿都对,模样顺眼,举止顺眼,笑起来透着两三分坏。
三少爷听到这里乐得不行,还真没见过自已送上门的。叫人拿了一排兵器说,你家小姐要试试我,今儿个我也试试你,到底有什么了不得功夫。
小月拿起一把刀,打烂了一只水缸。挥起一根棍,捣了屋檐的一窝燕子。试着想提起流星锤,结果砸在了自己脚面上。三少爷也不让她赔,也没有为难她,还送了半钱银子,让她回去看脚。结果她死活不走,说她还有功夫,但是只能跟三少爷母亲说。一赶她就嚷嚷。众人没折了,只好让她去见了一面。
也不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反正没几天,小月就留在府上。一年半后跟三少爷成了亲。洞房那天,三少爷在耳边问她,你到底有什么功夫?小月撅着嘴什么都没说。
过了三年,三少爷抱了三个儿子,他心想这手功夫确实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