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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共舞(8)||李白·《峨眉山月歌》

2018-04-18  本文已影响299人  黎峰小峰峰
与君共舞(8)||李白·《峨眉山月歌》

赏花赏月赏生活,学诗学词学文章,且为君狂,且为才倾。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风雅颂。


《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京》

李白

我在巴东三峡时,西看明月忆峨眉。 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 黄鹤楼前月华白,此中忽见峨眉客。 峨眉山月还送君,风吹西到长安陌。 长安大道横九天,峨眉山月照秦川。 黄金狮子乘高座,白玉尘尾谈重玄。 我似浮云滞吴越,君逢圣主游丹阙。 一振高名满帝都,还时还弄峨眉月。

茫茫宇宙,浩浩青史,一轮明月照千古。有一种白,叫李白;有一种无可挑剔的白,叫李太白。有一种月亮,叫唐朝的月亮,其中最勾人心魄的月亮,叫李白的月亮。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骚客、丹青妙手都随着一轮月走进过历史的巨砚,一任千载的研磨,方有了饱蘸才气的如椽大笔,才在天地之间,留下了惊风雨、泣鬼神的不朽诗篇。

梦里梦外,每当我从苦读的眼睛里伸出手,去翻看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我就震撼,情不自禁地问:究竟是一轮月让诗人活在了灵感里,还是一群诗人让月活在了诗句里。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叫我看,诗人和月亮,月亮和诗人,是前世相依、今生相守的一对冤家,它们珠联璧合,相映生辉,绣口开处,笔墨皆金,留下了多少吟风诵月的千古绝句。

我曾如痴如醉地翻看了唐宋以来文人骚客写月、吟月、歌月、颂月的诗词,不能不叹服他们细致入微的观察,独具匠心的视角。那是想人未想,发人未发的奇绝想象。尤其那种与时舒卷,细笔描摹、用语精准,令人叫绝的汉字表达,使人读后眼睛一亮,别开洞天。

谁来安顿这些发光体?2010年,一个叫车延高的诗人出手了。我真是喜出望外,老师的讲义就是好使,坐享其成,我是个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

师曰:

有些句子赋予了月亮一种生命动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杜甫《旅夜抒怀》;“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王维《鸟鸣涧》;“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王安石《泊船瓜洲》;“金马玉堂三学士,清风明月两闲人。”——欧阳修《会老堂口号》;“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孟浩然《宿建德江》。读这样的句子会感觉月亮是行为主体,活生生的,具有人的能量和举动。

有些句子视月亮为魂灵和寄托:“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煜《虞美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朱淑真《生查子》;“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陆游《游山西村》;“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高适《塞上听吹笛》。读这样的句子人能感受一种亲切,这时的月是善解人意的,可以千里迢迢寄相思,也可以依依惜别云里去。

有些句子让月亮驻守在时空刻度里:“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王昌龄《出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刘禹锡《石头城》;“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庭筠《商山早行》。读这样的句子会发现月是奔波命,操持岁月昼夜不舍。把掉队的星星甩了很远很远,形单影只地跟着时间走,重复一种枯燥乏味的重复,但每每能把自己打扮出动人的样子,你不知道它的实际年龄。它的童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在光年的面前丢失了身份证原本,谁都不知道它到底是老还是年轻。

有些句子把月亮描摹成唯美的意境和画面:“大漠沙似雪,燕山月如钩。”——李贺《马》;“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李清照《一剪梅》;“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李煜《相见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白居易《暮江吟》;“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苏轼《后赤壁赋》;“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读这样的句子可以闭着眼睛去冥想,让万籁俱寂、形态各异的月亮从意念的闺阁中走来,走得仪态万方、活灵活现,所有的人都可以请它进入自己的文章和画卷。它是无字的诗。

有些句子让月亮恪守于本身,以个性魅力形成装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曹操《短歌行》;“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贾岛《题李凝幽居》;“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张九龄《望月怀远》;“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雨霖铃》;“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梁章钜《沧浪亭志》。读这样的句子你可以想象一轮勤快的皓月走出漆黑,瞬间刷新了夜空,静谧悄悄地出世。等圣洁和空灵长大了,青梅竹马一样地手挽着手走来。彼此望断秋水,又相逢于巫山,两情相悦,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就这么诞生了。

以上句子读来都好,可谓遐思不已,各具情态,神韵俱佳。其中成就最突出的当属张若虚,他写月可谓超凡脱俗,入了化境。许多句子让人过目不忘,融汇入心。但如果把李白搬出来,把他和张若虚写月、吟月、歌月、颂月的诗句列出来进行比对,我实事求是地说,若仅就两人一些写月名句的艺术成就而言,应该是浓妆淡抹,各有千秋。但若从表达的多样性,选材角度的多元性,写月诗歌的总数,和痴月、爱月、迷月的程度看,李白应该是力拔头筹,无人可比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车老师又忙里偷闲翻阅过不少介绍李白的文本和诗集,发现诗人与月的确有不同于常人的特定关系和不解之缘。

首先,不同凡响的生和死把李白和月联在了一起。李阳冰在《草堂集序》中说:“惊姜之夕,长庚入梦,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世称太白之精,得之矣。” 将李白出生说成是其母临盆之际因长庚入梦而出,给人的感觉是太白金星转世,它不仅诠释了李白的名和字,也把未来大唐诗坛的一颗巨星和永存人间的一轮皓月相提并论了,夸大了李白空前绝后的超人才华。 至于李白的死也就因李白爱月,后人爱李白,而生发出一段谁都知道不是事实,但谁都希望成为事实的传说。这个传说出自五代人王定宝所著的《唐摭言》:“李白著宫锦袍,游采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无人,因醉,入水捉月而死。”这样的传说不仅有人深信不疑,而且添油加醋。元人王伯成的《李太白贬夜郎》杂剧中,不仅写了李白入水捉月,还加进了一条大鲸破浪前来,李白跨上鲸背,腾空而去的情节。当然也有许多相左的观点,出语尖刻,直驳这是无稽之谈,但马上有人出来调解说:可以理解,应当允许人们表达善良的愿望。

另外他还认真翻查了李白留下的1050首诗歌中,发现从不同角度写月、吟月、歌月、颂月的诗就有320首,几近三分之一,是迄今为止所见的诗人中写月最多的,而且在不同时间,不同氛围,不同地点,不同心境对月有不同的描写、形容、比喻和借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境地。

在李白笔下,月是有灵性的,是知己,是灵魂,可以“永结无情游,相期邀云汉”,细读你会发现:李白观月之细举世无双。 李白看月与常人的审美不同,慧眼独具,别出心裁。创下了古今诗人写月之最:

他用状物的眼睛去看月亮,就有了:风月、海月、江月、湖月、溪月、水月、云月、山月、沙月、星月、松月、天月、冰月、云外月、青天月、石上月、坟上月;

他用时间的眼睛去看月亮,就有了:春月、新月、初月、夕月、夜月、归月、晓月、寒月、秦时月、汉时月、古时月;

他用绘画的眼睛去看月亮,就有了:皎月、素月、皓月、明月、朗月、清月、白月;

他用形象派的眼睛去看月亮,就有了:半月、弯月、片月、薄月、缺月、席月、禅月、浮月、高月、好月、孤月;

他用地理学家的眼睛去看月亮,就有了:镜湖月、洞庭月、潇湘月、金陵月、天门月、秦地月、竹溪月、西楼月、三江月、芦洲月、五溪月、海上月、洲前月、江月、瑶台月、秦楼月、峨眉月、沦岛月、淮月、楚关月、秋浦月、西江月、边城月、碧山月、后湖月、万里月。

如此多的意象,不敢说是后无来者,但一定是前无古人的。在李白心里月已不是月,“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它是“连天接海隅”的一份寄托,不离不弃,不用俗眼看人,一身清光均等万物。这时天人合一,一切归于简单,花前月下也好,醉卧松下也好,冷对牢窗也罢,一轮月可以是心中的任何意象:是家乡,是父母,是儿女,是知己,是红颜,是小乔初嫁了。

这时月也不是一个静止的无生命的物象,它与诗人在精神上是相通的,成为具有人格意义的喻象,这时诗人就跳离了一般的背景渲染和情感寄托,不再是“我寄愁心与明月”,而是李白即月,月即李白。这时的李白通达豁然,心与天齐,他超越了时空、距离的物理隔断,进入无我无物只有月在的境界,他看月、呼月、望月、对月、邀月、问月、醉月、弄月、赏月、吟月、游月、思月、舞月、观月、待月、行月、引月、赊月、乘月,以至于要上天揽月,入水捉月。

月系着李白的生死,月是李白的世外桃源,月是李白的诗魂,月是李白发酵灵感的一枚酒粬。

赏析/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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