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02 天上人间，羞于说话之时

天上人间，羞于说话之时

好久不跑步，身体似乎都开始抗议。头晕，眼花，无精打采，疲惫不堪……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似乎在揭竿起义。

除了举起白旗，顺应身意，我别无选择。于是早早起了床，开始沿着铁道线边的绿道奔跑。

一出门我就被眼前的天空惊得呆住了。火烧云在天空中星罗棋布，有的如凤凰涅槃，有的如航渡一苇，只是这一苇，是火焰的红。有的如汗血宝马，恣意狂奔，有的如红珊瑚，正沐海而出…..

不仅仅是东方的天空，西边，南边，北边，都散落着这红色的云彩。即使最最简单的，也如神笔马良随意勾勒的线条，或是惊鸿一瞥，将蓝底的天空，点染出惊心动魄的美。

我被这美惊得说不出话来，迈不动步子。就那么呆呆地仰望着天空。而西边天空的月亮饱满得像婴儿的脸，比我还要安静。她身边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无尽的蓝。月亮上面的桂树似乎更加清晰可见，更加婆娑。

“这景色真是让人害羞，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多余得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一句话来。那是作家李修文大雪天坐火车从东京到北海道时，看到窗外的美景，听到身旁满眼泪光的老妇人给她的丈夫说的。此刻，望着烟花般盛放的绚烂的天空，我坚壁般的内心如瓷器一样碎裂，有温热从内心深处涌出，急于挣脱这束缚它的躯壳。我也有同样羞于说话。

如果不是这么早起床跑步，我也见不到这么动人心魄的美。在荒漠般的城市，我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异于庸常的美了？不是我对美的麻木和疲乏，不是美对我的抛弃和远离，而是馈人间以美的天空和大地，选择的时间，我恰恰不在。我没有像张爱玲说的那样，刚好错过了时间的山峰，错过了美。

血液似乎被那红色的云彩点燃。云彩在天空中舞蹈，而大地，是我的秀场。我开始沿着绿道奔跑。年久失修的身体，或许也该有一次火烧云般的煅烧，才能真正兴奋起来。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身体的反应迅速而真切。被激活的细胞立即捧出了汗水。起初三两处，东两点，西三点。然后是全面决堤，处处洪涝。

“顺着查尔斯河河滨跑上一个小时，就仿佛用水桶泼过水，身上的每样东西都被淋漓的汗水打得透湿。因为日晒，皮肤上火辣辣地疼，头脑变得朦胧恍惚，无法完整思考任何一件事情。可是当你不顾一切地坚持跑完，便觉得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从身体最深处榨了出来，一种类似自暴自弃的爽快感油然而生。”

这是作家村上春树跑步时的真切感受。我比他面临的天气情况要好得多。初秋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没有阳光的暴晒，没有火辣辣的疼。五公里跑下来，如沐浴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浑身也已经湿透。但这种从身体内挤出的暴雨，犹如伐骨洗髓，排除了身体内的毒素和杂质，浑身酸爽。

“除非万不得已，一天也不间断”，这是村上先生给自己设置的规定。

刚开始，他每天跑步一小时左右，并且不让自己跑得太疲惫，只是花时间累积里程，让身体感受到跑步的愉悦。我是否应该像村上先生一样，更加自律一些，坚持不懈地跑下去呢？身体的报警已经容不得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为这头顶蓝天上的火烧云的美，也该为了自己的健康好好奔跑了。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坚持得很好，每周至少跑三次，每次至少跑五公里。夏天的火热让我停下了脚步，慵懒，加上电子产品的侵蚀，身体也从这个时候开始毛病不断。

我终究不是能宅得下来的人。我属于户外的天空和大地。这人间，不用脚步反复敲打，终究会过意不去。对自己狠一点，就是对自己好一点。那么，跑起来吧。

终于跑了个来回。我抬起头再次望向头顶的天空。那些让我羞于说话的火烧云不见了。云，穿上了她白色的裙子。仿佛梦一场，如幻又如电。似乎不曾在天空带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正如我从大地上跑过，风一样刮过，不留一丝痕迹。

但美和汗水是真实存在过的。它们都让我浑身舒泰。

天上人间，我终究还是要奔跑着去追寻。不管我如何羞于启齿，不管她们怎样地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