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印度》(十三)一样的大理石雕刻不一样的故事
“如果把发生的事情都印在石头上,那么,你就可以在我的每一个台阶上读到许多昔日的故事。你如果想听过去的故事,那就请你坐到我的台阶上来;只要你侧耳细听这潺潺的流水,你就可以听到过去无数动人的故事。”
读到《河边台阶的诉说》这段让人浮想联翩的文字,来到作者泰戈尔的家乡加尔各答,是一种难得的机缘。可惜,我们不但没能坐在泰戈尔的台阶上,听他用哲理的语言讲述诗歌的故事,因为时空无法穿越;甚至没能进入他故居的院子,触摸他生活的遗痕,因为我们在最不印度的加尔各答碰上了最印度的传统节日——纪念女神萨拉斯瓦蒂的瓦桑特节(写游记时才弄准节日名字),故居放假三天;但是,我们却在市中心最美的白色大理石建筑维多利亚纪念馆读到了印度独立前的最后一段历史故事。
29日早上,我们兴冲冲地赶到泰戈尔故居,迎接我们的却是紧闭的大铁门,门上贴着放假的通知。我们只能透过门缝向院内探望:三个工作人员闲坐在红色的三层楼房前聊天,廊柱前立着一个半身雕像,看不清眉目。女儿在微信中无奈地感慨:“去年在欧洲也和雨果故居遗憾擦肩。哎,既然文豪们都不肯见我,我就努力让自己成为文嚎吧”。
当我们参观完1875年建成的藏有大量自然和文化遗存的印度博物馆,来到维多利亚纪念馆的时候,时间已近中午了。只见满是英语招牌的大街上,拥满了身着传统服装的青年男女。与昨晚进城所见对比起来可以判断:这应该是传统节日特有的景象。女孩们都穿着类似裙子的收腹遮肩的五彩鲜艳的纱丽,佩戴着各种首饰;男孩们都穿着各种颜色的肥大过膝的古尔达或普通衬衫,没见有人戴头巾。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成对的男孩女孩走在街上,来到馆前广场,等待进馆参观,热烈的青春气息张扬在脸上,散发出按捺不住的快乐与兴奋。
维多利亚纪念馆和泰姬陵一样,都是使用从克久拉霍运来的纯白大理石建造的,都是因为一个女人的逝去而发起建造的;但它们的差别却不仅仅一个是皇帝纪念钟爱的妃子、一个是总督纪念敬爱的女皇。
1901年1月22日,开创了“维多利亚时代”、创造了“日不落帝国”辉煌的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女王逝世。曾经修复泰姬陵的印度总督乔治·柯松等提议建设一座有博物馆和花园的大楼作为纪念。1906年奠基,1921年正式向公众开放。
我们走进两只巨大石狮蹲守的北大门,呈现在眼前是宽阔的草坪。沿着侧路走过草坪,见到的是高高在上的女王雕像:侧嵌铜雕的带有宽大台阶的大理石底座之上是两米多高的石彻基座,基座之上是青铜雕像,肥胖的身躯穿着印度之星的长袍踞坐在高高靠背的宝座上,右手执权杖,左手托地球,眼望前方,不可一世。绕过女王坐像,我们来到洁白的纪念馆主楼前。
这是一座欧洲古典主义风格的宫殿式的庄严建筑,资料显示:长103米、宽69.5米、高62.5米,个别局部吸收了莫卧儿伊斯兰建筑的优美元素。整体建筑坐落在广阔的草坪之间和洁净的湖水之畔,让人感到庄严而静穆、高雅而气派。楼顶中央是高高大大的圆穹顶,四角是伊斯兰风格的圆葱顶的塔楼,是一种变化中的统一。主体两层楼的窗楣有三角形的希腊风格和圆弧状的巴洛克风格,窗间的罗马柱的柱头采用了科林斯的花饰。中间是巨型拱门,上方雕刻着英国王室的双狮徽标,再上方是三组圣母主题的精美无比的大理石雕塑,中间一组的内容是年轻美丽的母亲伸出双臂正把三个可爱的婴孩儿揽入怀抱。进入馆内,迎面见到的是饰有花环的基座上一尊年轻女王头戴皇冠身披王权斗篷的雕像站立巍峨壮观的穹顶下,周围是洁白高耸的连排廊柱支撑着环绕二层的走廊。我沿着侧面楼梯走上去,凭栏俯看:雕像立在正圆形大理石地面的中心,镶嵌的美丽花纹特别显眼;仰头上望:穹顶仿佛一只巨大的蓝色眼珠,阳光透过一个个顶窗明亮地照射下来,环绕上方墙壁的是记述女王生平的十几幅半圆形油画。大厅的布局独具匠心,给人一种浑然天成感,而且装饰也非常奢华。大厅两侧分布着博物馆和美术馆,展品主要包括英国殖民时期的枪炮等文物、重要历史人物的照片和雕像、从各地搜集来的美术品和史书、维多利亚时代的史迹素描等等。这些记录着加尔各答有文字的历史开始于1690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这里建立贸易站;1772年,被指定为英国统治区的首府;1876年,成为英属印度的首都。1911年,英国人将首都迁往德里。
从南门走出一射之地是一座拱门,上边是爱德华七世的青铜骑马雕像;下边的门柱上雕塑着两个天使:一个怀抱帆船,一个手拄宝剑。即将走出南大门的时候,我再次回望主体建筑,发现高高大大的穹顶上还建有一个穹顶的塔楼,塔楼顶端立着一个格调张扬的雕塑,那是胜利女神张开翅膀举着号角正在昂首吹响,天际似乎还有余音。
建筑是文化的外现和凝固:泰姬陵是伊斯兰文化为主、吸收了印度传统文化的建筑物,维多利亚纪念馆是欧洲古典主义文化为主、吸收了莫卧儿文化的建筑物;而人既是文化的创造者,也被文化所塑造。人的沟通交流创造出新文化,新文化创造出新建筑。但非常让人悲伤的是:在人类历史上,人的沟通交流往往是以侵略与反侵略的流血战争来完成的;虽然经过时间的浸润,战争的恶之花也能结出文化的善之果。
我们拐过一条街,来到圣保罗大教堂。我站在这座始建于1839年的哥特式建筑门前,被它的突出向上的门窗线条所吸引,仰望它高耸云天的细长尖塔,自然想到了一个在加尔各答行善的修女被罗马教廷封为圣人。教皇在2016年9月4日册封仪式上说:“特蕾莎修女在她一生中慷慨分施天主的慈悲,藉着款待和维护人的生命,尤其是未出生婴儿和那些被遗弃和被丢弃者的生命,让众人得享天主的慈悲”,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去参观她的挂着“静心之家”牌子的收容院。进而,从刚刚经过的一个学院艺术展的侧面台阶上见到抽烟喝啤酒的两个女孩儿,想到了英国统治时期对印度妇女的解放,彻底废除了童婚和寡妇殉葬的恶习。再回想上午参观的印度博物馆也是英国人建设的,收藏品却展现了从史前到穆斯林时期的印度文化史,印度历史的许多空白得到弥补,由地质学、生态学、工业、考古、艺术和人种等六大部分组成,是印度最古老、东方最丰富的博物馆之一。这大概就是个别中国游客迷惑的答案:为什么印度人不把这段英国殖民史认为是一段屈辱史,反而认为这加快了印度的发展、促进了印度和世界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