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苦夏▪回忆我的父亲

2022-08-29  本文已影响0人  周琴锦西

2022年8月20日13:16,到今日父亲已走了十天。因疫情闲坐家中,恍惚间常常感觉他似乎还坐在沙发上打瞌睡、还在餐桌旁测量血压……回忆父亲的点点滴滴,竟不知如何提笔。

父亲出生在淮口镇还是在茅店子山上的老家,记忆中似乎没有人说过,但他小时候在老家长大,这倒是被三个姑妈念叨过很多次。童年因为家贫,在镇上做中医的爷爷无法把他带在身边,就把父亲寄养在了奶奶老家的舅爷爷家里。很难想象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家中没有父母庇护的父亲是如何过来的,只记得每次一说起童年的经历,二姑和小姑总会佩服,为了到淮口镇上上学,还是个几岁孩童的父亲就敢一个人独自走二十多里山路。那条路我也曾走过一次,是奶奶去世的时候,因为镇子上刚开始推行火葬,奶奶和家里人都还是愿意要土葬,因此只有悄悄回老家办丧事。阴阳先生看好了日子后,还在上幼儿园的我要和父母亲一起赶回老家。几十里的路火车和汽车都不能直达,加上那会母亲晕车严重,所以父亲就带着我们一起步行。五岁多的我自然是不可能完全走拢的,走不动了父亲就把我扛在肩上坐“马马肩”,记忆里早上很早就出发的我们最后到家天都黑透了吧,母亲一路上心疼父亲,都在责备我让我下地来自己走,父亲却一直说“没事不累,她没得好重”。有些重男轻女的奶奶在世的时候就不喜父亲拿我“马马肩”,总说一个女孩子扛那么高干啥子,却不知父亲有一次因为雨天路滑扛我重心不稳摔了,情急中用手肘护住我毫发无损,自己的手肘却擦掉了一大块皮,血肉模糊了好多天。

长到六岁时父亲终于走出了茅店子那个山村,来到了淮口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镇上求学,也和母亲成为了街头街尾的同学。也许是童年寄人篱下的生活造就了父亲少言寡语的性格,但这并不妨碍聪明好学的他在学校里时时名列前茅。母亲最津津乐道父亲的“光辉事迹”是高中时的一次考试,似乎是有关三角函数的难题,除了父亲全年级没有一个人做出来。数学老师很是欣赏,让父亲为大家介绍介绍经验,没想到不善言辞的父亲憋了半天,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我有什么好说的?”之后将桌上文具收拾,卷起书本夹在腋下扬长而去,搞得老师尴尬到恨不得钻地。沉默寡言的父亲考上了当时很有名的兰州铁道学院,成为了家中第一个大学生。第一次去西北生活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条件准备啥,唯一一件御寒的衣物是已经工作的大爷(父亲的大哥)追到车站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毛衣。父亲很少提及大学求学的经历,只说过兰州那个地方饮水非常困难,每次下雨后大家都会跑出去用脚把地上水洼中的水踢到一处,再把这些水收集起来放到缸里澄清了用。小时候听到这些没有多深的感触,后来去过西北、看过《山海情》后才渐渐明白,父亲那四年过得应该非常艰苦吧,可从没听他给我们叫过一声苦。

父亲大学毕业不幸逢文革浩劫,那个年代稀有的大学生变成了不值钱的臭老九,父亲被分配到了成昆线上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上,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小站台上默默工作,几年后才调动到稍微大一点的永郎站,母亲和哥哥去那里探过一次亲,后来父亲工作调动到了西昌车务段,我才第一次坐火车开启了在西昌过暑假的记忆。那会儿的交通没有现在这么便利,一年中父亲只能回家一次探亲,我出生时他也没有赶回家来,等父亲回来探亲时我都几个月大了都会坐会笑了,等和孩子混熟了、一个月的探亲假又结束了,小时候的记忆里,父母亲的联系只能通过书信来往,“父亲”于我而言是一个只存在于信纸上的模糊概念。听母亲说我两岁多的时候父亲回来探亲,走到门口我不认识他是谁,跑回去大喊“妈妈,门口有个叔叔找你”。虽然我和哥哥的成长都缺少了父亲的陪伴,但他每次回家都带一些当时很稀奇很少见的东西给我们,比如80年代早期还没有普及的可口可乐和高橙饮料、很洋盘的索尼随声听等等,不善言辞的他还会在难得的假期中给我们讲故事出谜语,那时父亲在我的心目中真是无所不知的能人。

我初三时父亲终于调回成都,每周都能回家了。但青春期的我和父亲交流越来越少了,我慢慢觉得他什么都不懂。高考时不理想的分数让我只能选择师范学校,我将自己的不开心情绪全部撒给了父亲和母亲,但他们不会生我的气,我是他们的女儿,我可能态度不友好地大声说话,他们也只默默承受。去大学报到时,父亲还难得地公权私用了一次,让单位的车把我送到了南充,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坐满了一整个中巴。等我和哥哥都工作、结婚生子了,本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父亲身体却慢慢多病了起来,从金牛医院、中医附院到华西,这二十多年他和母亲几乎都辗转在各个医院里,病痛折磨之下,曾经聪慧好学的父亲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寡言甚至有些冷漠,常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闭眼沉默。但他和母亲还是很少让我因为家事请假,暑假的第一天,老两口去金牛医院做核酸检测,还是和往常一样趁我们都没起床悄悄去医院,没想到回家的路上就出了意外!父亲在世的最后一个月几乎都是在ICU里度过的,在没有亲人陪伴的病房里他是多无助多害怕!在这个有史以来最热最长的伏天里,他和我们真的永远的分开了!

什么叫“永远“,无法改变的一种结果和状态就叫永远。父亲离开我们十天了,这段时间我好像不能相信这个事实——他真的不在了。有时感觉他就是出去了,去医院做透析了,有时恍然大悟,他真实的不在我们身边了,这是彻底的失落和心痛。只有父亲与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仍然刻在记忆深处,时时浮现脑海。印象中的父亲,他孝敬长辈,关心兄弟姊妹,关爱子女,自力更生,身体力行地言传身教;他沉默寡言,对家中大小事务几乎从不发表意见,任由我们作主,但是对家中每一个人的生日都记挂得清清楚楚。父亲的一生,和母亲一样,可以说完完全全贡献给了家庭,没有丝毫的为自己着想过。那样的艰苦年代,他和母亲不仅养育了我和哥哥,还拉扯扶持着自己的家中亲人。父亲走了,身份证就要被收回去了,户口簿上也要只留下母亲一个人的名字,我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父亲了。可父亲的身影深深烙在我的记忆深处,我的心中依然惦念着父亲。愿天堂的父亲一切安好,没有病痛,能够感知我们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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