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天价凤眼，可能只是赔钱赚吆喝

凤眼是菩提子的一种，跟星月菩提，金刚菩提一样，属于文玩。凤眼生长在尼泊尔的几座山上，俗称凤眼山。很多中国人会去尼泊尔收货，经过挑选，加工后出售。本文的主人公叫离洛洛，2013年左右，她结束了在甘肃的支教生涯，一路向西，到了印尼，后来接触到了凤眼，又去了尼泊尔。本文讲述的是离洛洛作为一个“不合格”的凤眼商人的收货经历。

一串龙眼，标价3000，你觉得利润会有多少？1000？500？说出来可能你们都不信，这么贵的凤眼，卖的越多赔的越多。

我收过的最贵的货，就是今年刷爆朋友圈的翡翠龙眼，人民币83万，加上给树农合伙人的好处费2万，实际成本价是85万，这还仅仅是货物成本，没有算上人工等等。这批货我最初的出价是60万，可是到最后，我花了85万，拿走了这批货。见过的人都说，这批凤眼除了贵，没有别的毛病。见过商家说：你拿着货不赚钱，图什么？人傻钱多吧。也见很多玩家说：加了那么钱都敢拿，这个行业是多么暴利啊。太多声音来自不同立场和角度，我只能一笑而过。

这批货是从一个我长期合作的树农手里收的。尼泊尔的树农都很精明，每次打电话都说，我这里的货很好，你快点来。十次能有一次是真的还不错，其他时候是凑合，有时候他在电话里信誓旦旦的说这次一定是好货，去了一看这货都卖不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为了那一次的好货，十次电话我就要去十次。

这次Q跟以往一样，打电话让我去看货。那是上午10点多，太阳正晒，我立马放下手中的事，随手拿件衬衣披上当防晒，骑着摩托车，突突突的就去了。去Q家的路还算好走，他就在市郊，摩托车过去大概20来分钟。但是但凡尼泊尔人给你打电话，就意味着他同时会给好几个商家打电话，所以必须第一时间往他家赶，到了Q家，果然有几个凤眼商人已经到了。

价格都是在屋里跟树农一对一谈，其他人在外面等着，避免当面竞价，这也是没有明文规定，但心照不宣的一种行规吧，但每年都会有新人打破这种行规，也是每年造成凤眼商人之间主要冲突的原因。而且大多数新入行的凤眼商人，就算没有实力去收货，但也要看一眼货，毕竟了解行情才能为下一次收货打下基础，但这无形之中就造成了炽手可热的货品，使尼泊尔人对自己的货的价格更加有信心。

进屋看到货的时候，我心里“哇”了一下，数量，皮质，眼型，圆度都符合我的要求，但我还要假装沉稳的随便扒拉几下，表示没有多大兴趣。Q看我半天没有反应，准备要离开，就赶忙问我愿意出多少钱。我撇了一下嘴，跟Q说货不好，你打算卖多少钱。Q说你出，我说你出。这种翻来覆去相互较量的对话，在尼泊尔再正常不过了，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价格。这里面有很微妙的情绪，谁先说出口，谁就会陷入被动，就像谈恋爱，先告白的那方，会在两人的第一轮博弈中失去领先地位。最后Q打破了僵局，说80万。（当时说的是卢比，但为了方便换算直接写的人民币）

我笑了笑，跟Q说70万。对于这个品相的龙眼来说，70万是个很合适的价格，Q让我再加几万。他是个经验颇丰的树农，这么好的品相不常见，加上今年产季延迟大批量的龙眼不是糠就是减产，很多中国人都颗粒无收，他不会轻易放弃这次大赚一笔的机会。

常在尼泊尔收货的人都知道，凤眼收货的价格都是几万几万的加，加的太少树农根本没兴趣，毕竟基础金额在这里。我又加了2万，72万，加的2万只是表示一下诚意，实际上并不是很多，也是因为这样，才给了后来的人竞价的空间。

Q跟我说：“这批龙眼品相多么好，数量还大，挑出来的串统一度更高，整个尼泊尔也没有这种品质的龙眼了，说加2万太少，你再加3万，75万。”

我说：“品质好坏我比你更清楚，但这个价格已经赚不了什么钱了。”

正在我跟Q讨价还价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Q接了电话，讲了几句，显得很开心，又有一点犹豫。我想着不要是有人在这个时候也要看货吧？尼泊尔的树农很多都是家庭合作，兄弟姐妹，本家表亲一起卖同一批货，谁遇到出价合适的，就给谁，所以一批货可能会通知十几个商家来看货，虽然我跟Q是一对一谈价，但是他的家人亲戚可能也在接待其他收货的人。

果然，挂了电话Q对我说：“我堂哥打来的，他那儿有个人出到77万，要拿这批货，但是给我堂哥卖了我拿不到多少钱，你也知道的，你能不能出到77万？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推掉对方，把这批货给你。”

凤眼并没有一个客观的价格标准，一批货到底卖多少钱，由树农们决定，但是实际成交价格又很受收货人出价的影响。即使一个树农决定卖30万，跟几个人收货人谈的过程中，有人出35万，有人出25万，树农通常就会有点懵，不知道自己的东西到底值多少，但是如果有两个人都出35万，树农很可能会把这批货卖到40万。我当时遇到的就是两个争着出高价收货的人。

不过让我生疑的是，凤眼交易都是万元人民币为单位，不可能有人通过一个电话就要出这么多钱收货。而且72万拿货还略有利润空间，77万几乎赚不到钱了，如果是Q联合家人，捏造一个莫须有的客户，抬高出价，那这次拿货风险有点太高。于是我跟Q说我考虑一下。我出了Q的家，骑在摩托车上边往回走边思考这个问题，连过了饭点都没注意到。

从品质方面来看，这批货无可挑剔，收货这么久，见到这样一批货，很让我惊喜了一下。加上我一贯的收货原则就是，宁缺毋滥，尼泊尔收货的人太多了，以次充好的，只图利润的人也太多了，我不想成为其中一员。可能在赚钱这件事上谈原则，谈品德，谈匠心，谈理想会显得有些清高，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如果让我在多花几万块钱收一批好货，和改变自己，融入行业不成文的规则里选择，我宁愿选择前者。这批货品质绝佳，各项都堪称完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批货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如果说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是由神创造的，那见到这批货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有神论者，自然的美和艺术让我折服，这时候，龙眼在我心里已经不单纯是一个名字一个概念了，这批货就是龙眼的代名词。用网上那句话说，这批龙眼，就是龙的本尊了。

这么想了一会，我下定了决心，77万，我收，即使Q是真的在抬价，对于这批货来说，77万，它值。我掉转头，又突突突的回到Q家。

Q还在跟别人谈价，等了一会我进去，Q见是我，没说话，我主动开口，跟Q说：“77万就77万吧，你把货给我装一下。”

Q说：“等一下我们再谈价格。”

听到这句话，我第一反应是what？？！还要再谈？你想干嘛，还想加价？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想要爆发的情绪，问Q：“why？”

他说，“这批货太好了，有意向高价收购的人不止你和刚才那个人，现在价格已经出到83万了。”

听到这个价格我已经气急败坏了，我很想冲Q大吼一顿，不要太得寸进尺，做生意要讲诚信，我出去不到10分钟，回来涨了6万，这么坐地起价不如去抢劫算了！！连续的加价，Q已经深信自己的货一定能大赚一笔了，77万他是肯定不会出的了。

我心里在飞速的盘算，连续两次加价，如果是第一次是Q联合家人演戏给我看，那我出到77万，他没有理由再继续下去，毕竟太高的价格把我吓跑了，他可能不会遇到第二个能出这个价格的人了。即使我决定了77万收货，也并没有让我信服那个电话是收货人打来的，但是第二次的加价，反而让我有点相信，或许真的是有人要高价跟我竞争这批货。

我手里的钱是够收这批货的，但是83万，收还是不收是个问题。加价的是什么人？是真的确有其人还是Q在跟我耍心机，抬价格？我要弄明白，83万不是个小数，到目前为止，这批货已经超出我预算太多了。

我问Q：“对方确定要出83万吗？”

他说：“是，他们刚才打电话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知道现在出价又涨了，所以他要看到货再做决定，要我等他过来，让我不要现在就把货出了。”

这么说来对方的意向很大，现在出到83万，Q也不会把货给我的。我决定继续等一下。

两个凤眼商人前后脚到了，我出了屋，先进去的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另一个大我们几岁的样子，看起来稳重一些，这俩人我都不认识，也没有见过，因为每年来尼泊尔收货的凤眼商人真的太多了，说句不好听的，有两万块钱就可以飞过来收一些垃圾回去卖，但这两个人的穿着打扮绝对是有实力的那类人。

我们等在外面，稳重哥坐在凳子上，默默的抽烟，我有些心乱，坐一会就得站起来，在那儿来来回回的左右转圈子。屋里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听到Q的电话隔一会就要响一阵，看样子对这批货感兴趣的人很多，只是不知道Q又加了多少钱，我在猜测这个年轻人能出到多少钱。

就我现有的渠道来说，83万收一批货几乎就是赔赚一线间，即使运气好，赚到的也只是千八百的小钱，还只是货的差价，如果账算的再清楚一点，83万肯定是赔的。心里想着他要是拿走了我也不用再惦记了，可能对方渠道比较好，或者实力比较强，但是一会又被冒出来的匠心情怀念头弄的有些失落，仿佛是上了近水楼台，却连手边的星星都没摸到。

大概过了40多分钟，年轻人出来了，稳重哥进去了。年轻人在门外坐了下来，点了根烟，心不在焉地抽了两口，整个人全神贯注的在听里面的谈话，要是在动物世界，这家伙的耳朵现在绝对是一动不动的竖着的。我也走过去，在门口站了一会，没听到很清楚的声音。

我再进去的时候，已经是1个多小时后了。Q的看起来有点底气了，声音里带着一点兴奋，语调也比上午高了。

我问他：“刚才那两个人出多少。”

Q说：“你不要问他们出多少，这批货你想多少钱拿？谁出的价钱合适我就给谁。”

又是一轮你来我往的僵持，Q的电话一直不停的响，我们的对话一直被打断，我拿过Q的手机，直接给他关了机。这次没有僵持很久，Q说：“85万，行你就拿走，不行的话外面有的是人要拿。”

我说：“这个价格我拿走纯赔，我不信真的有人给你出到这个价格。行情大家都懂，谁也别忽悠谁，你再低点，给我一个能赚的价格，我不能费这么大劲最后还赔几万块钱进去，买卖不是这么做的。”

Q说：“货你看到了，行情你懂，货你也懂，值不值你心里也是有底的，好货不怕卖不出去，赚还是赔要卖了才知道。”

我想少花钱，Q想多赚钱，涉及到利益，谁都不会轻易被对方说服。10分钟，半小时，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我跟Q争论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

85万，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算，Q坚持这个价格不松口，外面还在不停的有人过来，这些都给了我很大的压力，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有个合伙人是多么重要，我太需要一个人帮我参谋了，但现在不是分心想这些的时候，我要尽快决定，这批货我要不要拿走。

Q已经看出来我有些举棋不定，决定给我施加一下压力。

他说：“洛，如果你确实出不了这个价，不如我们先谈到这里，外面又来了几个人。你把我电话关机，我堂哥一会可能也会带人过来看货，现在已经5点多了，我需要再见几个人谈一下，货已经给你看的很清楚了，价格的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但是现在我得跟别人谈一下了。”

在Q给的压力之下，我心里反而突然清晰了，这个问题其实就是个非A即B的选择题，选择品质，还是选择性价比？选择高价买一批货，用来宣告自己的高品质路线，还是继续不温不火的收货卖货？有句话说，如果你不知道如何选择，就抛硬币吧，硬币落下来的时候，答案就会出现。硬币现在已经落下来了，答案已经很清晰了。Q这个策略生效了，在我跟他僵持的这1个多小时里，这几句话是让我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跟Q说：”85万，一分钱都不能再多了，堂哥也好，表弟也好，你跟他们说，不再带人来看货了。”

Q连声说可以可以，接着问我，“现在我能开机了吗？我得打电话。”我没忍住，笑了一下，说OKOK。我跟Q持续了5个多小时的价格攻坚战以Q的全面胜利告终。

Q开始给我装货，85万的货装了一小麻袋。门外的人见我跟Q拎着麻袋一起出来，知道这批货Q卖了个好价钱。稳重哥在边上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这货，价格太高了，不好卖。”然后又看向我：“我出到了91万，你出多少钱拿的？”我心里一惊“91万？”，我看了看Q，他冲我眨了眨眼，我就没有作声。瘦高个看着我，眼神颇有点玩味，好像看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可能觉得我神通很大，这么高价收走也能挣不少吧。我冲他笑了一下，让Q把麻袋放在我的小摩托车上，自己骑着摩托跟着我回到酒店拿钱。

后来Q跟我说，他听得懂简单的中文数字，知道那个人说他出了91万，但是因为那是他堂哥的客户，卖91万他要分一部分钱给他堂哥，所以他宁愿85万卖给我，毕竟我和他合作了那么多年。我笑了，说合作那么多年的感情也比不过钱啊。Q说，今年什么情况你自己更清楚，凤眼一年只下一次，一家老小就指着凤眼产季赚的钱活一年，这次还减产这么厉害，这个是赚钱了，可其他树都要赔钱卖啊。我又跟Q问了问他其他树的下树时间，还有产量，没有留他吃饭，他就背着他的钱回家了。

回到房间，突然想到已经一天滴水未沾了，一股疲惫蔓延至全身，趴在床上缓了一会，从麻袋里捧出来一把龙眼，放在手里摩挲着，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很久，有点兴奋，有点惶恐，对这批货有期待，也有一些担心，但是手里抓着它们，心里很踏实，像是在一条奔波了很久的道路上，看到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