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的灯塔
文/木班小辛
克里斯那小岛坐落于大陆的西南岸，是一片不知名的海域里孕育出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岛。
几百多年的与世隔绝，使得小岛的人们保留着那份难得的原始与纯真。这里，有着取之不尽的食物，不知名的树上高高悬挂着的不知名的果子，无尽的海水送来源源不断的鱼儿。
白天，人们各尽其职，采摘，捕鱼，狩猎……待到红日倾斜，小岛的所有人回到部落，篝火燃起，美妙的歌声伴随着舞蹈，将一整天的热情化为缕缕炊烟。
夜幕降临，一切归于宁静，海浪击打着石礁，其回声响彻整个小岛。那缕炊烟也随着海风飘洋过海，流进了灯塔。
灯塔？
小岛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是灯塔，只知道海的西边永远闪着一颗最亮的星，像天上的繁星中的每一颗，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那里，如果非要说个时间的话，老人们会说，好像从出生起，它就在那了。
从出生起，它就在那了。这句话无疑在年轻人心中为灯塔又增添了一层神秘感。在小岛上，人们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未知。一颗永不沉落与晦暗的明星激荡着克里斯那人不安的心。
于是，每个万物复苏的月圆之夜，当天上的星星稀稀疏疏地散落在暗蓝色的夜幕时，长老便带领着男人举办祭月仪式，将小岛中最骁勇的人祭月。
祭月仪式隆重而正式，男人们哼着不知名的沉重小调，跳着象征月亮之神的舞蹈。低沉的吟唱震动着小岛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随后，舞蹈者纷纷伏地，排成两列延伸到部落深处。
一名叫作洛的年轻人，在一群女人的依依不舍与跪拜中含泪踏上征途。也许，天地也为之动容，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洛踩过一个又一个伏地者的手掌，任凭雨水湿了脸庞，款款走至长老身边，接受圣水的洗涤。长老举着炙热的神铁，打在了他的胸膛。刺心的疼痛从胸口慢慢散开，他强忍着，额头慢慢析出细细的汗珠，不发一声，因为他知道，他是这个岛上最勇敢的人，是最勇敢的男人。
就这样，洛被送到了由女人们用草根编织的浮舟上。长老轻轻一推，他便离开了克里斯那岛，不再回头。
洛听母亲们说，从岛上出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走的时候一定不要回头。洛的舟向着明亮的灯塔前进，摇摇晃晃间，天空渐渐亮了起来。他回过了头，身后一片汪洋，置身于一片蔚蓝色的宁静之中，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是世界的边缘，他静静地躺在浮舟之上，像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舟上的食物与水总有用完的一天，孤单，饥饿，绝望……时间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洛。不曾知道，多年后，当他带领着浩浩荡荡的船只踏上归途，寻找回家的路时，他是否依旧铭记有人告诉他，不要回头？是否还记得他曾经是这的孩子？
只是这时，他置身于无边无尽令人绝望晕眩作呕的海水里。天空中盘旋的秃鹫久久不愿离开，洛无力地望着它们，饥饿使洛头晕脑胀，他看不清它们的样子，看不清这一片黑色的身影里隐藏着怎样贪婪的目光。他闭上眼，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乱转的鸟，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星辰，再次醒来，便是另一番新天地了。这里，是被人们遗忘的一角。
这一角，曾经是一个国家的骄傲，只不过沧海桑田，昙花一现，国家的消亡更替令这片土地落了尘，辉煌不复存在。一个废弃的码头，生活着一群不知名的人。如果说，璀璨的过往对人们还留下了一丝烙印，大概就是西南岸边那支耸入云端的克里斯那灯塔。
它，太高了。没有人知道是谁建造了它，也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被建立的，更没有人登上过灯塔，自然也无从知道为什么它会发亮。它，就那样高高地耸立，孤独地像一位老者，凝望着海与岸。夜深人静时，又像一颗星，独自发着光。
洛是在疼痛中清醒的，头痛欲裂，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炸掉了。
无力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白光中，几双圆滚滚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他害怕极了，抬手去挡，一阵酸痛来自于手掌。他望见自己的手背密密麻麻布满了透明的细线，里面有晶莹的液体在流动……
那液体会是水吗？
他真的好想喝水呀，可是他已经没有水了，头顶的烈日不断地索取他体内的水分。他没有地方躲避，他快要被晒干了，望着看不到尽头的海洋，他只有绝望。
他想起了小岛上的母亲们，部落里的每一位年老的女人都是他的母亲，她们无私地爱着他，对他好。她们说，他出生起，生他的那个女人就已经死掉了，他就是她们的孩子。在女人们的呵护下，他长得很好，幸运地被长老选中，成为了岛上最勇敢的人。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并不想离开小岛。
水，海洋，小岛……洛轻轻闭上眼，不喊不闹，听从周围这群奇奇怪怪人的摆弄，不知不觉间湿了眼角。
很快，洛可以站起来了，身边依旧围绕了许多奇怪的人。他们剪了他的头发与胡须，为他穿上软得像天上的云一样的衣物。同时，让他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酸的，辣的，咸的，苦的……洛有自己的喜好，他最爱吃的是一种果子，这种果子有着和小岛一样的味道。
后来，他们不再轻易地给他食物了。好在洛很聪明，他发现自己像其他人一样举着叉子吃饭，或者嘴里发出和他们一样的声音，他就会有丰富的食物，反之就什么都没有。他往往很顺从，一开始，他只是想活着。慢慢地，他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独特的叫作小羽女孩，她笑起来很好看，她很漂亮，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他喜欢听到她的声音。
窗外的叶子落了，盖了薄薄的雪。雪融化的那天，洛第一次被允许走出房间。这时的他已经可以和这里的人们简单的交流了，他在慢慢融入这里。
“下雪后的天空总是这么好看。”
“雪？”
小羽摇了摇树枝，雪纷纷地落。
“看，这就是雪。”
雪落在了他的脸颊，肩上，脚尖，泛着光。洛仰起头，望见了高耸着的同样映着光的灯塔。
“那是什么？”
“灯塔，一个发着光的大家伙。”
“好像一颗星星。”
小羽笑弯了腰，说道：“哈哈，你在哪学到的，竟然知道什么是星星。讲真，你真的很聪明，比之前的都要聪明。”小羽打量着洛，原本还想说也比之前的都好看，觉得不大合适，就微笑着点着头说道：“很好，很好。”
“之前的？还有之前的？”
“是呀，差不多两三年就会有一个向你这样的人出现在岸边。”
“那他们呢？”
“死了，有的是自己死的，有的是……”
“有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
悲伤又害怕的神情掠过小羽的脸庞，她很久没有这样悲伤了。
她来到生物研究基地快三年了，经历得不算多，也不算少。记得她刚来这里工作，基地就住着一个代号为希的克里斯那人。希恐惧，狂躁，抵触他们给予他的一切。希一直在想着逃跑，可越是这样，对他的看管就越严。后来，希就一直将自己的头撞在了墙上，研究员为他注射了很多麻醉剂……最后，希死在了实验台上。
希的身体在各式各样的刀子下变得支离破碎，最后证明，克里斯那人与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你不会有事的。”小羽高高举起右手，摸了摸洛的发梢，“走吧，咱们回去吧。”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洛学会了听话，学会了表达。他被带到了一只大船上，他们说要送洛回家。回家——这两个字对于洛太陌生了，当他踏出小岛的那一刻，就像是脱了线的风筝，未来都与克里斯那岛无关了。
临行前，小羽对洛说：“一定要找到小岛，一定要活着回来。”他们拥抱，洛又一次感受到了离别的滋味，这一次，更难过与悲伤。
洛很优秀，凭借着脑海的回忆，他找到了回家的路。当他宽大的皮鞋踏在克里斯那青草味的泥土上时，并没有感受到暖意，只是很惊讶，原来从小岛看去，灯塔是那么的明亮。
再后来，许许多多的人挤进了小岛，征服，疾病，杀戮……克里斯那岛在死亡中变得热闹非凡，一种叫作文明的物质在弥漫。
很多年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美丽的沙滩上讲述着古老的故事。
“那里曾经有一个灯塔，很高，很美。”
“可是现在为什么没有了？”
“因为贪婪，它变得罪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