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世英雄 第一章 时逢乱世 身如浮萍
今年的冬日,格外冷。
刺骨的寒风像尖刀一样,割裂皮肤,直达脏腑。
我的脸上,手上,脚上,皆生了冻疮,又疼又痒,苦不堪言。
这个破庙里,门窗早已腐朽,虽已用纸糊过,还是挡不住寒风。昨天晚上,一场大雪之后,屋顶竟然也出了个大洞,风雪从洞中不断地倒灌而入。
我蜷缩在唯一的一床棉被之中,仍旧冻得瑟瑟发抖。
青云哥哥一早便跑出去了,他说去找些吃的和修补房顶的材料回来。
孟子曾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以前,我的理想是成为那个可当大任之人,封侯拜相,作国之栋梁。
现在,我只想着怎样才能活下去,再也顾不上什么理想。
离开汝州虽然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我却感觉漫长得好像有三十年那么久。之前十一年的平淡人生,仿佛只是一场梦。
这三个多月,我和青云哥哥做过乞丐讨过饭,打过短工卖过苦力,我还帮人写过信算过命,青云哥哥为人治过病救过人。
风里来雨里去,遇到过好人,也被坏人坑过,在这乱世之中,如两棵浮萍,在世俗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
但我们坚守自己的做人底线,即便饿极了,也不肯去行不义之事。在我们看来,饿死事小,失去做人的气节事大。
随着天气一日日转冷,我们的日子也愈发艰难。
我们常常出去一天,却找不到一口吃的。
听说叛军正准备攻城,很多人都逃出了城。
城里的人越来越少,除了乞讨,再也没有可以糊口的门路。
我们原本也计划着离开沂州,前往长安。
可惜,我得了风寒,一病不起。我们没有钱买药,青云哥哥只得孤身一人去城外的山中采药为我治病。青云哥哥这个江湖郎中,医术还是可圈可点的,他再次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昨日夜里,高热终于退去。青云哥哥说,我的这条小命保住了。
但是我们早已没有可以裹腹之物。
青云哥哥走后,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也不知现在是何时辰,不知他何时回来。
屋子中好像有了些暖意,我抬眼一看,只见一束刺眼的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
谢天谢地!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挣扎着起身,头还是有些发晕。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打开屋门。
入目一片洁白,白得晶莹剔透,白得熠熠生辉。
一行脚印向远处延伸而去,却已被雪覆盖,看着有些模糊。
那是早上青云哥哥离开时留下的。
这么大的风雪,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出去给我找吃的,会不会被冻僵?
我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
青云今年十三岁,比我大了两岁,除了书读得没我多,别的方面比我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会武功,懂医术,能打猎,会做饭......
离开汝州逃难的这三个月,如果不是他处处照顾着我,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离开他,我自己在这乱世中,根本没有生存的能力。
他完全有能力自保,而我只是他的一个拖油瓶,是我拖累了他。
当然,这话不能说给他听,他会生气的。
我知道,他把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我边胡思乱想,边往门外走去,我要去找他回来,我不能凡事让他一人承担。
我小心翼翼地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往前走,生怕走错了路。
“青城,你怎么出来了?”青云哥哥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的身影从拐角处冒了出来,背上背着一捆干草。
“哥,你回来了!”我冲他喊道。
他加快脚步跑过来,嗔道“快回屋去,别再着凉了!”
“哥,你别生气,我刚出来。”
他拉了我往回走,“青城,我知道你这几天生病憋坏了。但你刚退烧,身体还虚着,外面这么冷,赶紧回去。等改天你身体大好了,我再陪你出来玩。”
“哥,你冷不冷?穿这么少出去这么久。”他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冰,没有一丝热气,我知道他也冻坏了。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点温暖。
回到破庙之后,青云把干草放下。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个包子,放到我手里。
“吃吧。”他低声道。
“包子!”我欢呼着接过来。“哪来的?”
“吃吧,问题怎么那么多!”青云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与平日判若两人。
青云哥哥从来没这样跟我说过话,我感觉有些蹊跷,也有些害怕,便不敢再问,便塞给他一个包子。
“咱们一起吃。”
“你吃吧,我吃饱了。”
我自然不信。
“哥,好兄弟要同甘共苦,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不吃,我也不会吃的。”
“我何时骗过你!我说吃饱了就是吃饱了,你赶紧吃吧。你的病刚刚好一些,还不赶紧补补。你要是真有个好歹,岂不砸了我的招牌。”
青云说他的师傅是一代神医,但早已归隐。他给人治病,便相当于师傅在给人看病,一定不能掉以轻心,砸了师傅的招牌。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想来他的医术总是不错的。这一路上,他确实出手救了不少人。
最后,在我的撒泼打滚软硬兼施之下,青云终于妥协,吃了两个包子。
但我还是看得出,他有心事,他的眉宇间总有些阴郁之色挥之不去。
青云去外面取了些干净的雪,放入锅中,烧了些热水来喝。
热水入腹,冻僵的身体缓缓回温,我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也恢复了些力气。
青云爬上房顶去修补漏洞,我便自告奋勇帮忙,结果越帮越忙,被他赶了下来。
我不想回屋,在外面堆雪人玩。
“青城,回屋去暖和暖和,那雪太凉了,小心别再伤了风。”青城在屋顶上喊。
“哥,我就堆个雪人,不会在外面呆太久的。”
“那你先回屋等我,我一会就修好了,咱们一起堆雪人。”
青云哥哥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虽说年少老成,总爱充大人,对我指手划脚的。他的本性却也是好玩好动的。
那一日,我们在雪地里堆了两个白白胖胖的雪人,他们手拉着手,憨态可掬。
“这个大一点的是哥,这个小一点的是我。”
“我可没有那么肥。”
“等我们以后有钱了,也会吃得白白胖胖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青城,你以前也是有机会吃成个小胖子的,可惜没有抓住机会!”青云抓住机会取笑我。
“唉,往事不可思,追悔莫及啊。谁让我上官青城生不逢时,小小年纪便遇上这乱世呢。”
我本出身富贵之乡,却是好景不长,偏偏赶上这乱世。
如今正是时逢乱世,身如浮萍,生死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