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袭人微微一笑倾不倾城

袭人是《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婢女，她的微微一笑，出现在刘姥姥二次拜访贾府的时候。

当时贾母起了兴致，带着刘姥姥逛了逛大观园，期间刘姥姥去上茅厕，出来后找不着方向，误入了宝玉的屋，还睡着了。袭人找过来把房间收拾好，领着她出去，刘姥姥问了一句，“这是哪个小姐的绣房？这么精致！我就像到了天宫里的是的！”袭人微微的笑道，“这个么，是宝二爷的卧房啊。”那刘姥姥吓得不敢做声。

这里袭人微微的笑，读起来非常地有意思，为什么有意思，我们先来看袭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红楼梦里来来去去的女孩子们都各有各的特点和吸引人之处，凤姐的操劳持家，宝钗的思虑周全，探春的干练处事，湘云的直爽利落，宝琴的单纯博学，晴雯的敢爱敢恨，等等，唯独对一个人，她身上的特质既无法言说喜欢，也说不出自己不喜欢。

这便是袭人。

袭人第一次出现，是黛玉刚到贾府的那天，安排夜晚住宿的时候，提到“宝玉乳母李嬷嬷并大丫头名唤袭人的陪侍宝玉在外面的大床上。”一句话点出了袭人的地位及和宝玉的亲近程度。同时有一段对她的介绍，“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蕊珠；贾母因溺爱宝玉，恐宝玉之婢不中使，

素喜蕊珠心地纯良，

遂与宝玉。”贾母一生阅人无数，想必她说的“心地纯良”是值得信赖的。譬如后面，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惹得宝玉生气了摔了茶钟，贾母打发人来问，袭人也说是自己失手砸了就把事情处理了，也能看出来，袭人的心地并不坏。

然而，后面宝玉刚因为金钏琪官的事被他爹误会为“在外六档优伶，在家荒疏学业，逼淫母婢”，用大板子着实打得屁股大腿都血肉模糊，转天，袭人便到了王夫人面前提醒王夫人“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因为“由不得叫人悬心”。想来大观园里住的女孩们除了宝玉的亲亲姐妹，不过是黛玉，宝钗，哪里又有袭人悬心之处，而且至此之后，王夫人便对袭人另眼相看，又觉得袭人的心地仿佛有些坏。

心里颇有些疑惑。

继续往下看，看到有一次宝玉因为着急，她去开门的时候，抬脚踹到她，晚上胸腔发闷吐出了一口血。袭人看见自己吐了一口血，按照道听途说的话，觉得吐血是很大的事，心里就凉了，原文是说“想起此言，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 行文到这里，我心里敞亮了。袭人，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资源的女孩子，一个因为家境窘迫被卖到贾府做了婢女的女孩子，此前种种，不过是在用自己的努力和争取在为自己的明天打算，在宝玉和贾母面前尽心尽力，在王夫人面前博取好感，一切都是想，自己能有一个体面的未来。

现在来看，她面对刘姥姥的惊叹，为什么微微一笑，也就能理解了。她虽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婢女，幸运的是，她能跟随宝玉，生活优渥，和宝玉亲近，能随意出入宝玉的房间，又擅长揣摩心意，和王夫人关系密切，在另一个同样毫无资源背景的刘姥姥赞叹这里是“天宫”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他们二人生活状态的不同，心里顿时滋生了喜悦，同时夹杂着很多的得意与虚荣，但是她又素来低调谨慎做人，所以便是微微一笑了。

而让我心有戚戚的是，袭人和现在在打拼的大多数普通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大多数人，人生的道路一步步并不从容，袭人的成长，做奴婢，找到好的主子跟随侍奉的经历，和一路念书，实习，工作，升职等等其实有很多共通的地方。我们在大浪中努力挣扎，试图找到能拉住的稻草，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会遇到了“贾母”“宝玉”这样乐于分享和给予的人，也会遇到需要曲逢迎合才能给出“每月多二两的例银”的王夫人。等到生活一天天得到改善了，看着得到的一切被别人羡慕，心里也会觉得开心和虚荣，提起来也会微微一笑。

在《红楼梦》里，后来，袭人辛苦挣到的一切，都随着贾府的衰败而逐渐失去，“王夫人”们裁了员工，先把最听话的袭人嫁了出去。好在的是，机缘巧合，袭人最终嫁了一个爱护她敬她的男子，也过上了踏实的生活，曹爷爷终究没有下手亏待一直努力生活与工作的袭人。而现实世界中的人们，有多少人得到了这样的眷顾，能在旁人前微微一笑，我并不知道。

后文番外：

我不由得想，要是换一个人，听到刘姥姥这番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大胆猜测一下，假如是另一个婢女晴雯，也许就是不由大笑道，“这什么天宫，左不过是宝玉睡觉的地方罢了。”  假如是湘云，也许会咯咯地乐道，“那如此不是说宝哥哥是神仙了，我们是仙女儿了。” 再假如是黛玉，怕是会低头眉间微蹙，继而抿嘴一笑便走开，不会搭话。这便是玩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