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和他的豆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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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又三年，彩票更了又换。老张捏着最后二十元买的彩票，意味着他又要问别人借烟几天。从彩票中心出来后立刻奔回厨房。他知道，一堆人在等着他的豆腐，就像他等六合彩结果一样地，迫不及待。

雪白的豆腐在热锅上冒着吱吱热气，诱人香味弥漫厨房。然而，豆腐只有七分熟时，热气突然消停下来。豆腐竟然熟不了。老张弯腰一看，才发现没有煤气了。他像往常一样，高喊一句，没有煤气咯，伙计，换煤气。

这时恰好是午市时间，客流量大，每个员工来回奔波，没有人来帮老张。老张见那么久还没有人来，就气了，走到厨房门口，喊了几句没有回应，就骂骂咧咧几句。

这时，一个身穿脏布围裙的清洁阿姨堵在他跟前，用满是洗洁精泡沫的手推了一把老张。老张往后退了一步，凝神认出她。来了一年的清洁工，与他二十多年资历相比，天渊之别。

清洁阿姨直把老张往厨房推，质问着说，老板让我问你，怎么还不上豆腐，客人都催了好几遍了，是不是不想做了。

没有煤气，没有火，怎么做，你来做。被一个新人欺负，老张又正在气头上，不由反驳道。

清洁阿姨撤下脏围裙，怒火上涌说，没有你不会自己去换啊，你没手没脚吗？还是老了做不动了，养你这块豆腐是拿来吃吧。

老张听着这变味的话，感觉怪怪的，一摔铁勺，骂道，你凭什么这么凶人，你又算什么！

清洁阿姨把脏围裙往老张身上一扔，叉起腰，指着老张就开口大骂，我算什么？我算什么你这豆腐养的还没资格知道！你就和你买的彩票一样，几十年还是一样，垃圾不如。你爱做不做，不做你就滚一边去。

噼里啪啦一堆脏话，如同扫射的机枪，从清洁阿姨的口里吐了出来，杀人于无形。

老张北方汉子的火爆脾气正准备爆发，却突然又泄了下去。他想起了什么，默默低下头，不再反驳。他默默走进仓库，把备用煤气罐扛出来，换好瓶罐，接着做他的豆腐。

在扛煤气时，彩票从口袋里掉出来，老张低头看了一眼，狠狠踩了几脚上去。

那一天，豆腐的香气，依旧弥漫整个厨房，飘逸在菜馆，温暖每名食客的心。

第二天，菜馆没有豆腐卖了。

同一天，老张走了。老张，失业了。

老张在菜馆里做了二十一年，做了二十一年豆腐，说失业就失业了。

因为那个清洁阿姨，是老板的亲姑姑。

从那以后，少了老张的豆腐，我在餐厅对面的办公室，再也看不到老张进出厨房的身影，我也再也没有去过那间餐厅吃饭。

老张走了，我再也没吃过他的豆腐。

没有老张的豆腐后，餐厅生意一落千丈。老板把她姑姑骂了一顿，几次想把老张请回来。可是，我都没有看到老张。我在对面，看着餐厅兴起，又看着他消亡，最后倒闭。

当我成家立业后，我已很少在我外面餐厅吃饭，更多是在家吃家常饭。那天，我下班回家，顺路从菜市场经过，见到一个熟悉身影在骑着三轮车，惊疑不定。我还是喊了一声，老张！豆腐！

老张回头，认出是我这个熟客，刹住车，向我打招呼，露出北方汉子爽朗一面。我问起他近况如何，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

老张摇了摇头，我只会做豆腐，现在穿街过巷卖豆腐，不经常出现在这里了。打算攒点本钱，老老实实开间小店。

我想鼓励起他的信心，打趣说，不买六合彩吗？我有个朋友，听说那里有内部，要不，我帮你问问？

老张看着三轮车上润滑如雪的豆腐，摇头说，谢啦！不过我不用了，我很久不沾那玩意了。现在我知道，人嘛，还是靠自己的要好。

我愣在当场，无言以对，看着老张坐上三轮车，蹬着蹬着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