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飘香又一年
谷子收割时,那是如何喜悦的光景?沉沦在城市里人造风景的人们是无法想象那缀满真情实感的自然之美。心向往之,任由无边的思绪徜徉曾经贫穷但开心的过往。我不由得坐上心灵的时光机,回到少年时代乡下那稻谷飘香的日子里。
那些年,我家还住在龙潭寺新民村六组的叶家大院里,一间间茅草屋围拢成的不规则的长方形的小村落。
那是希望奔腾的八十年代,那时我们还年轻。
暗夜褪去。
朝霞满天。
恼人的蟋蟀沉沉睡去,不再叽叽叽的闹个不停。
清晨,大人们头戴淡黄色草帽,身上穿着褪色的蓝色的卡其布厚外套,肩膀上搭一条灰白色的抹汗帕,脚上是流行的绿军胶,一只手里拿着弯月似的镰刀,一只手里端着白色的大瓷盅,里面是满满的鹅黄色的茶水,一路有说有笑的朝自家的秧田走去。
一条宽阔的泥土路通向隔村的一家幺店子,店里有我最爱吃的麻饼子。
我们穿过翠绿色的竹林,路过绿油油的菜地,经过一洼池塘,惊飞桉树上的一群麻雀。
一只独行的翠鸟落在池塘边的竹枝上,密切注视水面,随时振翅飞起,捕捉掉以轻心的小鱼。
阡陌纵横,形成棋盘似的一块块稻田。一条小河蜿蜒盘旋,清澈见底的河水欢快的流向远方。
晨曦中,千亩、万亩的金灿灿的稻谷簇拥在一起,沉甸甸的谷穗遮蔽了田埂,模糊了田与田的界限,形成壮阔的金色海洋。
我们到了自家的稻田,把茶盅放在田埂上,一不小心碰到了茂密的狗尾巴,晶莹剔透的露珠从亮绿色的狗尾巴散开的叶子上滚落下来,落在手上,凉凉的。
大人们系紧下巴上的草帽带,拉扯一下壮实的腰间的皮带,拿起镰刀走进田里。男男女女一字排开,齐刷刷的弯着腰,挥动手中的镰刀开始收割谷子。我们几个小孩停留在田埂上,不是看割倒在地的谷苗,而是紧张的盯着从秧田里逃出来的窝哈。
窝哈是一种昆虫,这是客家人的叫法,它的另外一个名字叫油蚱蜢。
没有稻谷的掩护,窝哈振动绿色的薄如蝉翼的翅膀,蹦蹦跳跳逃出田里,慌不择路的窜向田埂。我们欢呼雀跃迎向这些小东西,手疾眼快,施展凌空取物的绝技将它们一一擒获,串在我们手中的狗尾草上。
晌午,我们提着一串串的战利品,奔回家去。趁灶台上的大铁锅刚热,央厨房里正在准备午饭的五舅妈先烹饪我们的美味佳肴。
柴火熊熊。滚烫的铁锅倒进菜籽油,烧热,从狗尾草上取下窝哈,不用过水洗净,一律的丢入锅里,铁铲急速翻铲,厨房里顿时香气四溢。最后,撒点毛毛盐,起锅,倒入盘里。
绿色的窝哈魔术般的变成了金黄色。
我们迫不及待的抓起盘里的窝哈,扔进嘴里,咀嚼一口,唇齿溢香。盘子还没有端到饭厅的饭桌上,我们已经干掉了大部分的窝哈,留下盘边的少于漏网之鱼。我们的小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吃相可不比《西游记》里的猪八戒囫囵吞枣,来不及品尝味道,便吃下一整个人生果的猴急样,好不到哪去。
太阳爬到天空,撒下道道金光。热浪袭人。用脚踩动的打谷机呜呜呜转动,谷苗脱离,各得其所,谷子落进萝篼里,堆得小山似的。大人们绛紫色的脸上淌下小溪似的汗珠,湿透了蓝色的卡其布外套。
一挑挑的谷子冒着热气,被大人用担子挑到晒谷场晾晒。
中午,我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着平日里可不容易见到的大餐。
加了醋的爆炒小青椒,自家种的二荆条;坐墩肉炒灯笼青椒,那香味传出了好几里地去;甚至有猪肉炒韭菜苔,绿如翡翠;蒸鹅蛋,黄灿灿的卖相,惊艳四座;最喜人的还是锅巴,飘着菜籽油的香味,嚼上一口,咯嘣脆!
收割后的田里,无疑成了麻雀的地盘,一群群的飞落田间,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哄抢落在田里的谷穗。麻雀深知见者有份的道理,丰收的季节,没有小气的人类。
田间地头的夕阳余晖,农民伯伯绛紫色的脸上的憨笑,晒坝场堆积成山的金色谷子,还有提着串在狗尾草上的窝哈,在田间欢快奔跑的孩子们的背影,那是画家笔下无法诠释的丰收美景。
龙泉剑客
二O一九年九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