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二）
“嗯？”萧轻轻揉了揉眼。
“醒了？”床边的叶替萧理了理发丝。
“什么时辰了？”萧用手挡住了略微刺眼的阳光。
“怎么，师父今天有什么事吗？”叶起身，关上了窗子。
“额……也没什么事，就是去见见你寻师叔。”
“见他做什么？你最近不是很闲吗？还是……出事了又不肯告诉我，或者又……”叶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打断了。
“胡思乱想。就是桦络一战，你师叔他受了伤罢了，毕竟是同门，怎么也要去看看。”萧冲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行了，别担心，我又不会出什么事……瞧着样子，怎么也得午时了，先洗漱。”萧刚起身，便看见了床头边的小方桌上，摆了一个盆子，边上搭了一块白布。萧上前一伸手，水温刚好，明显是算准了他什么时候起。
“啧啧，真细心。”萧拿起那块布，只觉料子极好，笑了笑。布上的水也是温的，暖的萧差点直接摊回床上。
真的是太贴心了，这么暖啊……甜的萧自己都要化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他平时真的是太警惕了，心里总有根线绷着，始终不肯松下一时半会……可就只有和叶在一块的时候，才会彻底放松……不为什么，就是信任他，就是依赖他。
在春的衬托下，林舍里格外的暖，几缕微光透过竹窗，照在萧的中衣上，叶盯着萧的侧脸，看的出了神。
“嗯？怎么，我有这么好看？”萧洗好脸，看到叶一直盯着他，不禁嗤笑一声。
“……没什么……你跟我去个地方。”叶拉着萧就走。
————桦络林
“来此处作甚？”萧莫名其妙地看着叶。
“师父可还记得桦络树每年春天都会节满络花？”
“记得，你的意思是……”萧望了望头顶的桦络树，浅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曳，却无一朵络花……明明已是春季，络花为何迟迟不开？
“师父，你可知道彼岸花？”叶轻声问道。
“知道些许，记得千百年前，彼岸本是白色的，后来不知是为何，一夜间竟全变为腥红，百花枯萎，人们认为此花乃不详之兆，便不再栽种。世间几乎找不出来几朵。”萧略有索思。
“师父知道的也只是片面，有一次我无意间看到了一本册子上的记录好像有关此事：当初的彼岸名为白岸，寓意如白岸般纯洁无暇，又或心无杂念，年轻俊美的公子。白岸花花神，名为沚玉，有一爱人，是天神之首：凌渃。两人经历无数磨难，三次生离死别，最后沚玉因身体衰弱，为了凌渃心愿，用尽毕生修为，让世间朵朵白岸染上自己的鲜血，顿时朵朵彼岸开，最后，她自己化为一株彼岸，留在了凌渃手中。”
“唉……世上竟有如此痴情之人……”萧叹了口气。
“师父也不必太过于伤感，只是民间流传的一些故事罢了，是真是假，谁也不知。”
“若这个事情成立的话，那今年桦络树不结花倒也不奇怪。当年不是百花枯萎么，想必是百花主都为此惋惜，所以不再开花。天上一日，地上十年，你也是清楚的，许是刚好这几日有哪天正好是白岸花神逝去的日子，所以，百花都忙着奔丧？”萧帮叶拂去头上的叶子。
“咝……春天叶子就往下飘了？不对吧……”萧拿着那片叶子不解道。
“正常，故事说的通就正常……不对，不是百花奔丧，那应该也是百花枯萎，应该是……桦络的问题。”
叶拿过萧手里的叶子道：“对，就是桦络的问题……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前几天，林胤门与祁兮门刚殊死一战，寻来救场，结果身负重伤，带来的弟子也死伤不少，祁兮门为众门派之首，（林胤门排行第二）近几年嚣张跋扈，坏事做尽，人人皆想灭之，却无一人敢动。只因此门派势如泰山。后来种种往事牵带，林胤和祁兮门彻底翻脸，趁着萧和叶在桦络林，又无弟子或侍卫跟随，便乘虚而入，亏得寻来相助，才得以保住一条命，萧知此事不得善终，拼尽全力，又斩了祁兮门一批首级人物。
“现在时期特殊，我们也是重伤刚恢复，出这么个岔子，可如何是好……”萧微微皱眉。
“嗯……我觉得桦络树没有那么简单，它的花，就如当初白岸一般。”叶紧紧攥着手中的叶子。
“那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怎么这么巧……”萧轻轻抚额。
“……也许，是凌渃想要警戒世人，不可如此诋毁彼岸花，以此来告知我们这些门派，整治一下凡间？”叶愣是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桦络花也没有什么……”
“沚玉。”萧打断叶的话。
“他是想让白岸以另一种形式重开人世。”叶恍然大悟。
“他是想把之前美好的日子再以这种方式重温吗？”萧问道。
“应该是。可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人都因为他死了，他这不是连沚玉死了都不放过他吗？”叶紧皱着眉。
“因为遗憾，因为后悔，因为深爱，所以他宁愿死也不放过她。要是这事安在我们身上，你说不定会比他做的更过分，也许史料里记载的什么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就是你。”萧轻笑一声，摸了摸叶的头。
“你别……”
“不过你不会为了苍生舍了我，也不会这样狠心，这我心里清楚。你也不用重温旧事，我说了，我不会再那样丢下你了……过去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不用天天殚精竭虑。”萧在“不会再那样丢下你了”那句话的时候打了个跟，他也不能保证再不会为了叶去送一次命。
“不过凌渃的名声倒不怎么样，当初就是因为跟别的神仙闹了矛盾，后来世间传着传着，就把他传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祸害苍生，十恶不赦的邪神，那编的一堆故事，可以堆满一屋子。”
凌渃为了苍生，倒是舍弃了不少的东西。结果就因为得罪了几个神仙，就被万人唾骂，从最高神坛，踩进了尘埃。他舍弃一切拯救，一生维护的天下苍生，一个一个，拉帮结派，把他用力，推进了深渊。到最后，他最爱的人的生命，也被千分嫌弃，万分咒骂，活生生从莹白无暇，被世人高声歌赞的圣花，变成了昏暗无比，红尘沾身的无上邪花。
一切只是因为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在利用我们，也难怪，他毕竟沦落这么久，也该从不染世事，改为跌落凡尘了。”萧将叶子小心的放在树下。
一个再怎么清高，再怎么经不起打击，再怎么为红尘纠缠的人，把他抛在凡间，准能命长官高。
凡间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
“帮帮他吧。”萧轻叹了一口气。
“好……那就把原版添油加醋的翻好几个版，把他的冤屈都洗清，再看看有哪个神仙最近心神不宁，一块给解决了，省的日后多生事端。”萧见叶轻轻点头，便把自己的对策说了个痛快。
“师父，还有，原版是不是也要出，毕竟那么多翻版，参一派清流，也不是不可。”叶冲萧笑了笑。
“当然可以，你这个想法很好。”萧敲了一下叶的额头，冲着他眼前的一片桦络林，朗声道：“凌渃，你的愿我给你还了，报答就不必了，你就让桦络年年正常开花就行，别的也不多要了……还有，你若心中真有沚玉，那就不要在这样了，放手，对你们谁都好，你这个样子，不是她所希望的，你心怀苍生，她便也心怀苍生，她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想看到一个能够快乐的你。”说罢，他们二人对那片桦络林，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便双双消失在了桦络林。
“桦络林里
有一个木屋
那里面
住着一个神仙
那神仙的床头
总是放着一个白玉盒子
里面装着一朵永不枯萎的彼岸花
那神仙在发呆的时候
总是手里捧着那个盒子
不停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沚玉’
突然有一天
来了两个人
对那神仙说了几句话
闻后
那神仙就将那朵彼岸花捧在了手中
捂在心口
在床边呆呆地坐了一天
直至黑夜降临
那神仙望着那幽深的暮色
轻轻闭上眼
嘀咕了一句话
轻笑一声
便把那盒子放在了枕边
凝视着手里的彼岸
过了一会
那彼岸
便伴着神仙的泪
消失在了空中”
萧给叶念着那本自己撰写的那清一色的故事，见叶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林舍，直奔寻的住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