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一粒种子
静静地,风儿抚过树梢,一颗青青的种子落在老屋门前,她拾起植入我心田之中,让它发芽茁壮。
屋檐下,阳光中,春风里,她把我抱在胸前,让我坐在她的大腿上。她穿着红白黑三色相间的花边女式衬衫,那四季不变的灰布裤,那永远干净的灰布鞋,慈爱的眼睛在金框的老花镜后望着我。阳光如顽童一般在她的头发梢上跳跃,几根白发却是如此刺眼。她不断地摇着膝盖上的我,嘴中哼唱着那些无比熟悉的字眼:“立春、雨水、惊蛰……”我嘟着嘴,看着她的嘴巴,不断模仿着她那柔美的声音,在她后头追着说。她笑着,眼角的浓密的皱纹更加深了,故意加快了速度。我跟不上了,就在她后头胡说,她便“扑哧”一下笑出来了,我顿时停了下来。见她笑,我亦笑出声来,她便乐得笑弯了腰。笑声中,我仿佛明白了她的用心,她是在告诉我二十四时季节轮转,岁月之河不断流淌,人生短暂,应倍加珍惜。那颗种子在春光中萌芽。
种下一粒种子夏夜中,流萤处,橘树前。一张竹床上,她和我仰望星空。蒲扇轻摇间,她问我:“那首儿歌还记得吗?”不用她再说,我便吟唱起来:“东家马来了,西边牛来了,隔壁大姐回来了。吃点啥,吃点盐齑炒虾……”童声如这萤火虫一般在夜空中来来回回,萦绕连绵。天上的树影参差不齐,点点星光闪烁,鼻尖上是橘树特有的清香。这首朴实的儿歌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世界。富贵、信念、人情,在我的脑海里支起了一个尘世,那一个个因子构成了世界的血肉。它似乎在告诉我,人间博大,包容万象,人间极小,蕴含在生活点滴中。那颗春的种子如今有了枝与叶。
种下一粒种子冷飕飕的冬夜,她拥我在暖和的被窝里。暖着我的手,请我猜谜:“上边毛,下边毛,中间一颗黑葡萄。”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眨巴着眼睛望着她慈祥的双眼,突然灵光一现:“啊!眼睛!”“小宝贝,真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她紧紧地把我抱着,亲了我一口。窗外的北风似乎柔和了许多。那颗春的种子有了小小的花苞了。
种下一粒种子她,我的外婆,在我心上种下了一粒种子,一颗四季人生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种子,一颗文学启蒙的种子。我已长大,会自己捧着书读,那颗春的种子即将开出花来,结出果来。在文学殿堂里徘徊复徘徊,就会想到四季更替,童谣悠悠,那些记忆中的时光就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