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今天回老家看表哥家儿子娶媳妇。雪花飘飘,落到地上化作点点水珠。一路上,车辆稀稀疏疏,行人甚少。临近村庄,前面突现一个穿呢子大衣的女人,格外引人注意。车驶过她身边,发现她的呢子大衣皱皱巴巴,很单薄。驶到村口,路边停了好多车,一定是到表哥家贺喜的宾客。红地毯从村口一直铺到表哥家的门口,好气派好喜庆呀!今冬的第一场雪竟然如此之美,诗情与画意跃然纸上,雪花落在红地毯上,老电影《风雪配》的镜头在脑海中回荡。天公作美,N年后这对新人回想起来好浪漫呀!狭窄的家乡的街道,站满了父老乡亲。那个大眼睛矮矮的的老太太是谁?哦,昔日高高壮壮大嗓门推着几袋麦子的远邻!那个帅帅的摸着头油的中年男人是谁?原来是白旦他爹。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又是谁呢?昔日够不着锅台的表弟家的儿子......
锣鼓响起,鞭炮点燃,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一群中年妇女穿着整齐的红色制服裙子,脚蹬黑色的短靴,头戴红色的军帽,手戴白色的手套,伴随着大鼓小罗军乐号传遍了这个不大的村庄的角角落落。后面是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和穿西服的新娘,一群年轻人向这对新人喷着奶油做的喷剂,羞羞答答,幸福洋溢在脸上。接下来是新郎的爸妈,涂抹着胭脂口红,头戴酒盒制作的帽子,怀抱胖胖的布娃娃,脚踩鼓点,和头戴红花涂抹胭脂的新郎的叔婶姨们一起扭着欢快的秧歌。那个穿插在秧歌队中,穿着毛衣配着土黄色裙子,整齐短发没摸胭脂没戴红花,踏着鼓点,一招一式,扭得最欢的大眼睛中年女人是谁?她忘情地扭着,好像世界只她一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爱热闹的乡亲让表哥背着表嫂扭,让表弟背着弟媳扭,看热闹的人笑作一团,穿裙子的女人也笑作一团。扭秧歌的夫妻们男人背着女人扭,穿裙子的女人自己翩翩起舞,有人向穿裙子的女人指了指表弟,她笑作一团,跑到表弟旁边,把手插进表弟的臂弯,和表弟扭,有人向他指了指今天的秧歌主角表哥,她就挽起表哥的胳膊,把头靠在表哥的怀里,一副小女人姿态,幸福的笑着,扭着。有人向她指了指一脸严肃的扭着秧歌的小表弟,她自嘲的摇了摇头,别人说他不怕,去吧!她还是摇头,说不敢。邻居告诉我,她是邻村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有丈夫,有孩子。邻居说,太可怜了!
看到她,我想起很早以前看过一个电视采访片,一个上海知青小戴到逊克下乡,和一个农村姑娘小凤相爱了,姑娘的父母强行将她嫁给了邻村的人。小凤出嫁的那天是大年三十,刚好是小戴回城的日子,小凤也是在那天才知道父母一直策划的婚礼,尽管她不从,尽管她逃出家门最后在风雪的树林里昏迷了过去,依然逃不了她嫁人的命运。她一路叫着小戴的名字:小戴,我被卖了啊,救救我......当时她被几个同村的青年按在爬犁上,蒙着被子,一路都在叫小戴。
后来被迫结了婚生了孩子,孩子夭折了,她也疯了然后被对方退回了娘家,小戴那时候已经当了中学老师,知道这件事之后毅然决然的娶了这个已经疯掉的小凤。小凤捧着结婚证,竟然好了,虽然只三天。那个年代有抱负的人要付出的是多大的代价,哪怕要回上海,依然没有抛弃自己的疯妻子。
尽管这些年小凤总是在走丢,尽管小凤只会做一个糖滚蛋,尽管小凤时不时的还会发疯,但是小戴从来没嫌弃她,几十年如一日的照顾着爱着。社区里组织秧歌队,小凤每天顾不上吃饭跟着秧歌队屁股后面疯疯癫癫的扭着,有人说,快把你媳妇领回家吧!小戴说,让她扭吧,她心里苦着呢!别人扭完了都领到一袋洗衣粉和一条毛巾,小凤没有,回家问小戴,怎么给别人礼品不给我呢?小戴自己买回来和社区发的一模一样的洗衣粉和毛巾告诉小凤,别人早给你送家里来了!小凤高兴的手舞足蹈。
穿裙子中年女人幸福的伴随着迎亲队伍扭着欢快的秧歌,我好像看到了小凤在翩翩起舞,邻居都感受到了,说她太可怜了,表哥表弟一定也感受到了,要不怎会任这个疯女人挽着自己而不嫌弃呢?表嫂们也感受到了,任由她和自己的老公起舞却善意的大笑。他的老公一定也像小戴一样把她当作了手中宝用心呵护。残缺的精神,凄美的爱情,今生上天遗忘了你,愿来生上天眷恋这些不幸的人,赐予平安的人生吧!
雪停了,婚礼结束了,我们拜别了亲朋好友,踏上了回县城的路,一路上也没碰到那个叫"小凤"的女人。不过,她扭秧歌的模样一直在我脑海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