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雪藏的孩子

2020-11-05  本文已影响0人  英歌h

文/英歌h

晚宴上,我第一次见到那个被雪藏十几年的孩子。他应该叫我表姑。但不知此生能否有机会听到。

那是一桌团圆宴,围坐20多位我母亲娘家的亲属。母亲虽已离开十余年,我和妹妹弟弟每次回来,都会请长辈和小辈一聚,延续亲情、缅怀母亲。

十多年来,其他表弟表妹携儿带女赴宴时,我从没见过二姨家表弟的孩子。我也不便问、不敢问。我还一直以为表弟生的是女儿。

其实是儿子。表弟文气白静,一表人才,很晚才成家,表弟媳聪明能干,是位护士。当他们终于盼来自己的孩子时,命运给他们当头一棒,降临的是位折翼“天使”——脑瘫儿。

从此,在孩子的祖奶奶患上老年痴呆之前,我们再没机会踏入二姨家的门。祖奶奶不再欢迎别人到她家去。

记忆中的祖奶奶个子小小,却十分能干,又好面子。在物质匮乏、生活贫瘠年代,因家境不错,京城又有人,祖奶奶讲话腰杆子很硬,每次去家里串门,她都盛情挽留:“吃完饭再走,***刚给我家送了一大块肉!”“在我家吃饭啊,刚包了三鲜馅饺子!”

尽管美食很有诱惑,但我们就是不乐意在她家吃饭,听她讲那些很风光的事,感觉很不自在,无法放松。

祖奶奶到底有多少岁,恐怕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每次有人问她,都说89岁。她的年龄似乎就此定格,89了N多年。

家里有了病孩儿后,我们再想见祖奶奶就难了,他们搬了家,我们不清楚具体住址。有年冬天,积雪很厚,我买了礼品,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她家附近小区,这才打电话给姨,说是难得回来一趟,想看看姨和祖奶奶,一向对我很好的姨却闪烁其辞,借故推脱。不想为难姨,也就作罢。我明白老人心里的忌讳。

这些年来通过亲戚也听到些只言片语,听说为给孩子治病,全家人四处奔波、历尽艰辛。为照顾孩子饮食起居,二姨过早地衰老憔悴,一身病痛。但他们始终没有放弃。祖奶奶老了,患上老年痴呆。我见到她时,她已认不出我。那时病孩儿被送到弟媳娘家照顾。

祖奶奶生命力极其顽强,灯油即将耗尽,微弱的火苗却依然不屈地忽闪着,听说到最后不吃不喝仍坚持了很多时日。也许她冥冥之中在等待、期盼着什么?而这时候的病孩儿还是不能独立行走,不会讲话。

晚宴上我见到这个孩子,眼前一亮,完全出乎意料。整个人干净清爽,穿件红色运动上衣,胳膊上两条白杠,一头油黑的寸发,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容,他安静地坐在父母中间,细长的眼睛看着喧闹嘈杂的场面,沉静似水。如若不知,你完全看不出这是位病孩儿!

酒过三巡,他们一家三口不知何时悄然离席。卫生间回来,蓦然发现表弟和弟媳一左一右坐在走廊沙发上,一人给戴着围嘴的孩子喂饭,一人给他擦拭嘴角溢出的汁水。我这当表姑的终于有机会当面给孩子红包,可表弟两口子说啥也不肯收,双方推来搡去,孩子不会说话,也不会接红包,他嘴里含着饭菜,眼神定定地看着我,依然是那么安静。

最后大家合影时,我留意到,表弟与儿子头挨着头,左手紧紧搂着儿子,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着“八”字,托起儿子的下颚,帮儿子支撑起时而歪\斜无力的头颅,让儿子上提的脸颊显露出笑容。表弟这个动作温柔又有力,我被这深沉的父爱深深地触动。而表弟眼角过早爬出的皱纹和鬓间的白发,刺激了我的泪腺。曾几何时,表弟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啊!如今却成了一座山。

长路漫漫。折翼的“天使”有执著的父母坚强守护。当父母老去那天,“天使”能否飞起来呢?

爱,也许会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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