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父母在不远游，也许，只是奢望

1

“呼呼，呼呼。”老牛听着外屋传来老伴的呼噜声，心里一松，忍耐了半晌的呻吟声，终于敢哼了出来。

肚子太痛了，他已经分不清是什么部位痛了，这些刀砍锯割般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切开自已的肚子，把里面作怪的部件都拉出来，一了百了。

痛过一波，老牛抬起颤抖的手，哆嗦着抹去脸上的虚汗，摸索着去枕头下面拿照片。

一叠不厚的照片被老牛万分珍爱地捧在手上，他一脸慈爱地摩挲着，已经青黑发肿的嘴唇不断地吻着那一张张绽放在照片中的笑脸。

“老二，你小时候多爱笑，这几年，都不愿意笑了，傻孩子，多笑笑，显年轻。爸这病不痛。”

“老三，你从小就胖，上次回来怎么瘦了这么多，爸没事，别瞎操心。”

“小丫头，就你不省心，从小就乱花钱，唉，别给爸乱买东西，爸哪里用得着那么多好东西啊？”

看着念着，老牛脸上布满了昏黄的泪水，他喃喃地念叨：“明天，明天，你们就回来了。”

又一波的疼痛猝然扑了过来，老牛身子一歪，差点掉下了床，艰难地挪回了身子，他拼命地抓住床边，黑黄枯瘦的手上暴出一根根青筋，太痛了，他实在受不了了，头狠狠地撞向床头的墙壁。

“咚，咚，咚……”寂静的深夜，声音被放大了好几倍，透着苍凉和绝望。

“他爸，你怎么了？是不是要起夜啊？等着啊，我来扶你。”被吵醒的老伴好像正在穿衣服。

“没事，你睡你的，我翻个身，把床头的书撞掉了。”老牛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回答。

“哦。”老伴好像又躺回被窝里了。老牛辛苦地压制着冲到嘴边的呻吟，已经脱力的双手布满了汗水，抖擞得不成样子，怎么也抓不住被子。

“吭，吭，吭。哇，哇，哇。”剧烈地几声咳嗽后，一团团鲜血争先恐后地喷了出来，老牛颓然倒下了。

“明天，老二，老三，小丫头就要回来了，明天，明天。”昏迷的老牛听不见老伴和大儿子的呼天抢地，听不到医生护士的忙碌询问，依旧念叨着，念叨着。

2

“又是你爸身体不好，这都说了好几年了？我不管，今年我必须陪我爸妈过年。”老二媳妇声色俱厉地盯着老二，没有半点退让的打算。

“可我爸他是癌症，不知道......”老二还是想争取。

“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春节，对吧？你说了几年了，有意思吗？”

“你......”

“好了好了，初二一早就回去了。烦死了。”老二媳妇挥了挥，像赶苍蝇一样赶走了老二，甩门而出了。

其他两家，类似的情形也在上演。

女婿想利用春节来之不易的长假旅游，根本就不想回岳父家，又去过一个愁云惨淡的春节。

而定居南方的老三自己也不太想回寒冷的老家，“国庆”刚刚回过家的他，感觉父亲精神挺好，春节回去，似乎意义不大。

3

电话带着恶耗呼啸而去，几家人匆匆开着车在高速上狂奔，带着满腹的内疚与自责，老二与老三在不得不停车的时候，总忍不住狠狠地抽自己一耳光，而小女儿，一直在哭泣。

几天后，他们又开着车，匆匆返回，身心俱疲的他们，在拼命地想，想父亲曾经的笑脸，曾经宽厚的肩膀......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总是想不起来，浮现在他们眼前的，总是父亲那瘦脱型的黑黄脸庞，还有脸上，那双睁得大大的，不想闭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