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枇杷树

土枇杷树

  土枇杷树长在我老家大和咀前坪的左侧，堂二伯父的屋檐边。我很少的时候它已经有一人抱大了，亭亭如盖，方园几十里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大棵土枇杷树，它跟另外一株古重阳木是大和咀的标志。

  ​土枇杷树苗是我堂伯父和我父亲从几公里外的烟幕山挖来的。那时我父亲八岁，因为是长子，很小的时候就干农活。烟幕山我们习惯叫“冲”，大概是草木茂盛的地方。夕阳西下，伯父和父亲砍好了柴禾，顺手扯起一棵小枇杷苗带到了大和咀。土枇杷命贱，再贫瘠的土地也能顽强生长，就像那个时代的孩子们。

    过了几年，土枇杷树就开花挂果了，到了我七八岁​的时候，那棵土枇杷树已经高出了屋顶。

  四月花开，白色的小花，一簇一簇，蜜蜂很远就嗅到的花香，四面八方赶来，嗡嗡嗡很是闹腾。

      五月花褪果小，挤在一起探出绿油油的脑袋。这时候我们就开始企盼，每天抬头看几遍果子，总觉得枇杷长得太慢。

    七月果子渐黄​，总有几只八哥飞来啄食，不识时务的鸟儿正好给我们新做的弹弓练手。有时雷雨天，狂风大作，会有一些果子掉下来，我们几个一窝蜂去抢，也不洗，塞进口里大嚼，咧着乌黑的嘴巴咯咯笑。

    八月阳光正好，斜照在树枝上，枇杷树上的果子泛着诱人的黄颜色，稍有风吹草动，果子就刷刷往下掉。这时候枇杷树下就成了我们小孩争抢的战场，有的提着竹篮，有的拿着搪瓷杯，边吃边捡，等容器里的枇杷冒了尖，嗖地一下跑进屋里，又嗖地一下跑出来继续捡，这样热闹的场景要持续几十天。

  记忆中我老家的土枇​杷果很少集中采摘，任其自然掉落，任由各家的孩子去捡。长大后我渐渐明白，大人们之所以这样，一是可以让屋场的每家每户都能分享到，在那个年代，枇杷果既是美味的水果，还可以代粮充饥。二是让小孩们去争拾，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劳动可以带来收获，也可以带来快乐。

    母亲说这棵枇杷树果子大、味甜。新鲜的生吃，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果汁浸满舌尖齿间，满口都是清香。每天清晨，母亲将枇杷洗净去蒂，淘米生火，切一个老南瓜，或者放一把新鲜豆角，细火慢熬两小时，就成了缺衣少食的年代最美味的早餐，也成了我们念念不忘的美好记忆。吃不完的晒干，母亲把枇杷干装进陶缸里，严严实实地盖上。冬冻春寒，免不了家人感冒咳嗽，母亲熬上一碗浓浓的枇杷水，趁热喝下，马上就见效。一直到现在，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每年都还晒一些枇杷干，可乐瓶装好，让我们兄妹几个捎上。

      后来我们长大成人，一个个离开了家乡，那棵老土枇杷树依然默默地守着故土，悄悄地开花、结果。果子成熟的季节，老母亲坐在靠椅上，微笑着看孩子们在树下捡枇杷。

    伯父和父亲相继故去了，我们回家的次数也多了。每次回家我都要到土枇杷树下转悠，枇杷树老了，被岁月压弯的树干像极了我伯父和父亲，他们正低头看着我，默不作声，而我，还是那个在树下疯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