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塘

清  塘

水已经快抽干了，池塘中的鱼在惊慌中四处奔逃。

这一方池塘平时水波不惊，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岸上的绿草野花茂盛地长着，伸向水面，偶尔用柔软的手拍拍小鱼的脸儿，把这个小天地装扮得生机盎然。

然而，随着池塘中的水越来越浅，小小池塘显示出它丰富的内涵：池壁上不同水位而留下的水印刻度、池底若隐若现的黑色淤泥、如繁星散布的小螺蛳。当然最激动人心的还是大小鱼儿的现身。

岸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大多来自城市，是游客，到这个江南的小镇游玩，从没见过这么多活的鱼。人们很兴奋，大人小孩用手指点着，谈论着。白鲢的性子最急，已经开始跃出水面，想探看究竟，而每当这时，必定引起人群的一阵惊呼。

在我看来，清塘捉鱼就像一场古典式围猎。看到被围在中间的猎物惊恐逃窜，猎人们却不慌不忙地点上一袋烟，待到猎物筋疲力尽之际，再来收拾它们。

围观的人群挤满了四岸，人们早就选好了最佳角度，以至于后来的人们不得不踮起脚来往里张望，还有些大人让小孩骑在自己脖子上看。

“鱼！鱼！”小孩子兴奋地喊着。原来一条鲫鱼慌乱中冲上了淤泥滩，却再也难以回去，在泥地里左右挣扎。

有人开始下去捉鱼了。他们光着上身，一人拿一个大桶，眼睛紧盯着鱼群，胳膊上的肌肉在抖动。看到有危险，鱼群更是四散而逃，激起阵阵水花。

以前在老家看清塘捉鱼，一般是在腊月，到年底了，大伙儿闲来无事，抓鱼过年。腊月很冷，那些抓鱼的人就穿着连衣的防水服，可是会显得很臃肿，动作不利落，往往把岸上的人急个半死。

今天的猎人却轻松得很，他们只要一伸手就会有收获。大到三五斤的草鱼、黑鱼，小到几两的鲫鱼、鲤鱼，只要在他们眼光之内，便难逃俘虏的命运。

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装满了他们的水桶，然后离开。其实，还有很多小鱼在水里挣扎，可是他们不屑于再捉它们，或许想把它们留给别人。

果然，猎人们一上岸，围观的人们已经摩拳擦掌了。你看那边的一个年轻人三下五除二，一下就脱得只剩个裤衩，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池塘中央。一个中年女子暂时放下了矜持，脱下高跟鞋，卷起裤脚，在浅水处小心寻摸。水边上，一条小鲫鱼还在悠然散着步，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蹑手蹑脚地过去，尽量不去惊动它，双手却慢慢地伸出去。就在快接近小鲫鱼的时候，猛地向前一扑，正当大家认为他势在必得时，小男孩把双手从水中抽出来，却是空空如也。人群中爆发出笑声。小男孩窘得脸色通红，一紧张，脚下一个趔趄，一下跌坐在泥水里，引得周围的人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当战场打扫得差不多的时候，人群逐渐散去。天色渐暗了，池塘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黑色的淤泥被打开着，像张着的大嘴。

暮色中，布谷鸟开始叫起来了，不归不归，胡不归？心其实早就在布谷鸟的叫声中回归到那宁静的栖息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