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病房
叔叔和上次看他时一样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直勾天花板,微张嘴,说不上完整的话。四肢捆绑在栏杆上,护士也不再担心,给他上药的时候,被他的脏手臭脚触摸到,随后一脸嫌弃,丢下一句话:不要碰我!
房间里没有电视机和收音机,没有紫砂壶和茶几,没有时钟表和温度计。不知道时间,不晓得温度,没有早中晚,没有四季,都是未知的白天和黑夜。没有儿女耳边喃喃,没有远方山水,没有微风习习,渴了,饿了,有早晚各两瓶的点滴水,一滴一滴往下掉落的的药水珠,经过滴壶,一滴一滴一滴......滴入心脏,渗向四肢,排放到尿袋里,像时间沙漏,流出来的是时间,流逝的是生命。
老家墙上的古董字画,辈辈传下来的金兔子,红木的大床,现在已经被孩子们哄抢一空,留下的是空荡的老屋,空聊的院落和无人问津已不值一分钱老是吠叫的老狗。
叔在望来时的路,望来时路过的大门小门,望见小朋友,大朋友,小人,大人,白人,黑人,男人和女人。
叔尝试着利用每次咳嗽的机会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招来护士的注意力,极力争取到与护士的没有一丝温暖的对话,别动,别说话,别吭声,好好的听话,乖,等等,他想说话,他想表达,虽然说不出话,却被护士臭骂一顿,已经足以,也是每天和外界有意义的接触与互动了。
这座护理院,有三层高,据说是原来一家骨科医院改造的,再根据奠基石刻录的时间,建于1988年,现如今有了30年。楼房的四周都是松柏,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绿油油的把这座楼环环围绕着。
疗养院里的老人,大都是严重不能生活自理的,不能说话的,上了呼吸机的,用没有纳入医保范围的一瓶430元的白蛋白来维持着生命的。孩子们尽力孝道,让爹娘保留着那口气,气在,人在。
叔房间里的灯,每天晚上第一个亮,问护士,为什么比其它房间亮的早,护士说,是因为和叔同一个房间的老人,是这家原骨科医院的医生,年轻时还是位大领导,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在市级大医院里上班。那么叔应该占上了光,赚了便宜,我在想。
渐渐的,亲戚朋友们都知道了叔在豪华的疗养院住着。有掂着鸡蛋牛奶来了,满眼通红的走了,有的是抱着不吃中午饭的打算来的,有的是带了五六个孩子吃完午饭走的,有的进了门哭的,有的出了门笑的,有的什么也不拿,磕了三个头就走了。
一时间,叔的房间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可是留给叔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