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

昨天下午，她风风火火地来到我身边 批改作业， 将我刚煮好的一锅粥踢翻了， 然后，抱歉地说:“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我对不起你……”， 她真诚的 语言和慌乱的 表情 打动了我， 我并没有责怪她。 只是为了平抚一下 她自责的心情， 就让她把那些倒出来的东西扫到垃圾桶里。

“老师，我去给你打个饭吧!”

“不用啦， 去买一个 馒头吧，我给你钱……”话音未落，她飞一般的跑出去了，等我阅了两个学生的作业以后，她已经从那么远的饭厅买回 一个馒头， 双手递给我。 她不要钱，说饭卡上有钱。

然后她 一边向后退， 一边跟我说话， 差点把放在地中央的几个小花盆给踩了。 后边的老师开玩笑说:“小心点儿， 慢点儿，你来了我们还得躲着点儿……”她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就跑出去了。

今天 在课后服务时， 她将 自己课桌上很厚的一摞书撞到地下，并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 全班学生都望向她，  露出了很不满的眼神；在查作业时， 寒假布置的摘抄一个字都没写， 四周过去了， 还是没写一个字。 望着她鸡窝一般的头发， 我将她叫到了办公室。

其实在内心里面， 我还是很喜欢她的，即使全班同学都瞧不起她， 她也无所谓， 每天风风火火地拿着各种 作业本在老师间穿梭。

我叫她 到办公室，并不是追查不写 作业的原因， 我想提醒一下她， 作为一个女生， 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将自己打扮的清爽一些。

但是想到从开学到现在，我们每个老师都在说 她扎起头发的事，她却置若罔闻，任卷曲的头发任意披散， 不修边幅。我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戒尺， 吓唬道:“你能不能把头发收拾一下？ 能不能长个记性？”戒尺没有落下去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回答道:“知道。”

我那不争气的眼泪也奔涌而出。 无话可说了。 因为我一下子想到，她 从小就是一个没妈的孩子。 我们俩都看到了对方流泪。

“你知道我为什么流泪吗？”

“知道， 我阿爸说，这一周让我把头发拉直了’，”

“这不是拉直的问题， 是因为 你没有将头发扎起来， 才显得这么脏乱。”

我将她的头发随手梳理了一下，抓起来，让她在镜子前面看看自己。

她好像第一次看见自己 这副模样，眼睛直直的。

一想到她 是个没妈的孩子 ， 就忍不住流泪，我背过身去说:“你知道班上男同学都瞧不起你吗？”

“知道”， 她哭出了声音。

有一次 在课堂上提到 《水浒传》中的 人物时， 有一个男生说咱们班有一个“母夜叉”。

又有一次提到《骆驼祥子》中的虎妞 长得很丑时， 不知哪位同学又说， 咱们班有个虎妞。

当时 没在意  谁在说话， 说的又是谁， 也没有时间探个究竟。 后来发现她比开学的时候头发更乱，更脏，  才意识到学生说的 原来是她。

我没有表现出我的柔情， 严厉地对她说， 你缺什么对我说，我会 给你， 但是，下周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把头发弄好， 要么剪得短短的， 要么扎起来……

忘着她 出去的背影， 我又一次流泪了，整个一下午， 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表的愧疚中。

在严厉的外表下， 我的心在流泪。

是什么教会了一个孩子原谅别人的本能？  过不了两三分钟，她又是那个笑呵呵，大大咧咧，  对人友善， 为人诚恳的， 有着鸡窝一样头发的女孩儿。

我眼前不停地浮现出每天晚上等全班同学都走了，她准时兑好消毒液，在教室消毒的情形……

我很想 再一次看见那个虽不讲自己卫生，却 给全班同学带来干净环境的，清洁工一样的淳朴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