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往事
母亲回家跟我聊天,说她抱糖乖乖下楼玩的时候碰到了以前看车棚的周阿姨,周阿姨说糖乖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有点诧异,周阿姨可一直是我的“死对头”,怎么会跟母亲闲聊?
我依稀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有时候学校有事要早去,可周阿姨就是不给开门,害得我要么走路、要么打车。
那会儿去车棚取自行车要放一个竹牌在窗户上,就是类似现在吃麻辣烫给一个号码牌,端碗的时候归还牌子。等到放车子的时候,再跟阿姨说几号,她给递过来一个牌子,意思车子放在这里了。
有好几次我出门忘记带牌子了,想着跟她是老邻居,她跟我爸以前又是一个单位的,总会给我几分薄面,放着我先去上学,晚点母亲再给她送过去。可她铁面无私,没有牌子就不让取自行车,我只能再次重新跑趟五楼,然后我就上学迟到了。不过这也怨不得她,谁让我是猪脑袋,自己忘记了。
我记得我们曾经吵过一次架,特别凶的那种,那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吵架时刻。吵架原因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特别不争气,嘴上感觉厉害,情绪有点激动,但是一直在哭,气势全无。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属于泪失禁体质。(形容每逢和人吵架或是情绪稍微激动些时,都会控制不住地想哭。明明不是一件值得哭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太委屈,只是据理力争,可嗓门一高情绪一上来,声音慢慢就变成了哭腔。原本台词早早就准备好了,愣是说不出口了,气势荡然无存,整个人原地描述什么叫做怂。)这也是后来我为什么不乐意跟人家吵架的原因,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给自己洗脑,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只记得她吵架很厉害,叉着腰骂我半个小时,中间都不用歇口气。转头又可以跟别人嘻嘻哈哈的聊天,还可以无缝衔接回来继续骂我。
我母亲见我久未归家,下楼等我,没想到就看到了我一边哭一边跟她对骂的场景。她把我拉回了家,问我为啥嘴那么笨,就知道哭?
我说我回嘴了,就是眼泪控制不住。
她给我递过来一条热毛巾让我擦脸,然后说,以后吵不过就躲着走知不知道?
我嘴还是很硬地说,谁说我吵不过,我下次好好酝酿。
还有下次?你可拉倒吧。让我省点心行不。母亲说完叹了一口气,做饭去了。
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眼泪还是滴答滴答掉个不停。暗自复盘今天吵架哪一句气势输了,哪一句说话没说到点子上,怎么能再下一次争吵中发挥优势取得胜利。唉。吵架失败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我样的想法。
很久之后,我都没再和周阿姨说过话,她也就变成了我的“死对头”。她后来不看车棚去带孙子了,我也去外地求学,回来上班买了车,也再没去过车棚了。
母亲对我说,周阿姨对她说,那会儿是她脾气不好,因为更年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里总是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所以才会经常跟人吵架,要是放到现在,她一定不会吵了,和和气气的多好。
我也感叹,是啊,自己那时候年轻,正是青春期逆反心理最严重的时候。看不惯很多人,看不惯很多事,只觉得自己最了不起。要是放到现在,我也不会吵了。毕竟吵架还没开始,我就开始哭,气势上就已经输了,我丢不起那人。
其实更多的是心态的变化吧。原来见的人少,懂的也少。现在多多少少经历了一些事情,总觉得有比吵架更优的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且我学会了换位思考,总觉得别人也是事出有因,理解万岁。也或许还有糖乖乖的功劳,我害怕扎到她,所以把我的刺悄悄地一根根拔掉了,我开始变得柔软起来,很多事情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为了她,我心甘情愿。
现在那个老旧的车棚要拆掉了,我也很久不会再骑自行车了,但心里的某个地方,它们会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