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个人的一把伞
刚到校的那天，晚上的四节课全部都是自习，而因为新学期刚开始，每个班级的班主任老师都会到班级里说点什么。而像往常一样，工作一直非常积极的陈升老师，早早地就站在了三班的讲台上，“目送”每一个迟到的或者偷偷去上厕所的人回到他的座位上去。
抬头看去，许多同学的头顶趴得比课桌上竖起的书本还要低。目光稍微停留一下，就会被陈升盯上。童天佑只好低下头来，手里拿着自动铅笔，在题目之间的空白地带，一边读题，一边画着示意图。时不时的走神，于是总是不小心就忽略了一些细节，示意图总是画的的题意不符，童天佑只好一边拿着橡皮不停地擦去铅芯的划痕，一边控制不住地左思右想。
邝诚有什么秘密呢？当童天佑在医院里想起来和自己有过无数次一面之缘的邝诚是谁了以后，也就可以推测得出他的女朋友是谁了。对于陈彤让自己让座位这件事，童天佑一直忘不了，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了，男生给女生让座，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所以有时候无意间看到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邝诚和陈彤两个人的影子的时候，童天佑虽然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可是暗地里是有那么一点酸的，因为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远远看过去，感觉太合适了。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甜，不浓也不淡……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呢？
童天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纸上写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而程碧晨忽然低声咳了一声。童天佑听得出来，这是同学之间惯用的提醒，他立刻拿过橡皮擦掉纸上的痕迹，才发现过了好几分钟，自己还没弄明白一道数学题该怎么解。
陈升将童天佑叫了出去，简单地表达了自己作为班主任对所带学生的关心以后，立刻问了他最近的学习情况怎么样。
“你这段时间先是在医院，然后回家，学习有没有停？”
也许陈升是考虑到童天佑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虽然要对他的学习成绩表示关注关心和关照，但是说法已经很委婉了。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说“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保持学习”？
不过，既然说的还是同一件事情，童天佑也真的轻松不起来。
“我在医院那段时间……一开始没怎么学习，因为胳膊不能随便动。”
“你不是左边锁骨受伤吗？”
“啊……不过我后来也慢慢补上来了。不过，现在要是考试的话，我可能考不好吧。”
被陈升，也就是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单独交出去说话的时候，童天佑都尽可能不看他的目光，但是又不能一直不看，不然他会不停地跟学生说“你抬头看着我说”。所以，慢吞吞地搪塞完了以后，童天佑只好微微抬头觑了一眼陈升，眼睛向上看的时候，感觉额头上有些出汗的黏腻，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真的有些紧张，还是因为夜晚有些闷热的天气。
“好。我知道你这个学生不是那种遇到机会就彻底放纵的人，不过毕竟你现在已经高三了，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你要自己比别人更努力地把功课补上来。比如数学，虽然早就不讲新的课程了，但是有什么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的话，你要多向同学请教，比如武彦，他原来就整天玩，但是人家的成绩现在提高了很多，这说明他使用了行之有效的方法。你现在的程度中等偏上，所以不要放不下面子。当然你也可以直接问我，其他的科目也可以直接跟任课老师交流。你说对不对？”
从陈升的语气中间，童天佑感觉得到，陈升对自己是有意见的。他特意提到的武彦，高一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自己的同桌。上课的时候，他几乎都在偷偷地玩手机游戏，考试成绩一直平平常常，但是，高二还没有结束，他的成绩已经不会再掉在600分一下了。
看着武彦不知不觉地超过了自己一大截，童天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会嫉妒，然而陈升提起来的时候，他只能抿着嘴点头。也许潜意识里没有想着要多么优秀，也许是故意不想听进去。陈升说完最后一句“好，那你回座位上去吧”以后，童天佑主动拦住了陈升，并不是要做出什么保证，而是他还惦记着与陈升的关注点无关的事情。
“老师，你还记得陈彤吗？”
“陈彤……不是早就转学了吗？”
“那陈老师，你知道她转学的原因吗？”
童天佑壮着胆子问的问题让自己也感觉体温上升，而且刚刚过去的几分钟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陈升的眼睛。跟别人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除了可能是尊重以外，也可能是想知道点什么。
童天佑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
陈升说：“一个人突然问起来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必定有什么不愿意说出来的原因。不过，你现在最好还是多关心一点自己的学业吧。”
陈升没有过多的表露，即便是班主任老师，同学之间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过问。但是童天佑还是听出来一点端倪，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向知情者询问。
夜风凉凉的，慢慢吹走了时间，晚自习在不知不觉中结束。雨，却是突如其来，还没有走出教学楼的许多人，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
因为陈升的话，童天佑主动没有在下课铃声响起时就立即回宿舍，此刻雨声入耳，童天佑忽然之间就坐不住了。然而身边有伞的没有几个人，如果早一点跟吕旭一块儿走，现在一定已经在宿舍楼里了。可是既然如此，童天佑也只好皱着眉下了楼。
女生的尖叫还没有平息，还未走到楼梯口的童天佑感受到了手机的振动。
“喂，什么事啊邝诚？”
“你还在教室没有？”
“我刚到楼下……”
“带伞了吗？”
“没有……”
“你稍等！”
电话呗挂断，不到十秒钟，邝诚就从楼上跑了下来。
“不好意思耽误你了。今天怎么回去的有点晚啊？我听吕旭还有你室友说，你平时晚自习一下课就回宿舍了。”
“我们班主任让我在学习上多花点精力，我就多留了一会儿。再说了，你不也现在才回去么。”
童天佑反问道，邝诚暗笑，不再说什么。
身边撑开的伞渐渐地多了起来，在夜色中摇曳着，行路匆匆。地上有浅浅的水在流动，踩在上面，一步一步，很容易打湿鞋子和裤腿儿。
邝诚很快发现童天佑走得很慢，低头看下去，原来童天佑一直稍稍踮起着脚后跟。
“佑佑，你怎么用脚尖走路啊？”
“这样子鞋子和裤腿儿就不容易被打湿了阿嚏——”一下雨，半夜的温度降得很低，童天佑不觉打了一个喷嚏。
“就是这样子有点慢，影响你回家了真对……”
邝诚侧身将手放在童天佑的额头上感觉了一下温度，没有打任何招呼，就一直停留在那里。
“……不起……”
好在昏黄的路灯之下，童天佑还能看到邝诚露出的笑容。
“没关系。”
邝诚的一系列动作和话语，让童天佑觉得下午从县城回学校以后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一点。他下午打过篮球以后还没有洗澡，身上汗水的味道始终在自己鼻尖盘桓。童天佑只好通过抬头仰望天空来转移注意力，入目却是在夜晚也觉得闪闪发光的七彩伞面。
“邝诚，你自己一个人怎么用这么大的一把伞？你看，足够三个人并行了。”
童天佑伸出右手比划着，目光回到邝诚身上，他却没有立即接话。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
“哦没有，其实也没什么，这把伞就是为了两个人打的。”
“是和陈彤吗？”童天佑试探着问了一句。
又停顿了一下之后，邝诚短暂地点了一下头，这次，没有说话。
雨水连成线从伞缘滑落下来，两个人都慢慢走着，不再说话。宿舍楼下卖零食的大爷大妈，有的已经在收摊了。童天佑这才想起来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了。
“回去换换衣服，多喝点热水，记得盖好被子。”跟童天佑说完这短短的一段话，邝诚重新撑开伞，转身又对童天佑说：“佑佑，那我走了。晚安。”
邝诚重新走入雨中，雨落在伞面上溅起的水雾，在灯光下看去，满是暧昧。
直到邝诚的影子消失在转角，直到宿管的大爷过来问他“站在这里是什么情况”，童天佑才恋恋不舍地转身上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