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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平:字母文字传奇09丨马耳他罗塞塔烛台

2024-02-11  本文已影响0人  叶老师yp

第四篇  字母文字传奇

9. 马耳他罗塞塔烛台

虽然腓尼基人早在公元前1000年之前就开始使用腓尼基字母作为其文字符号,但是到了近代不知何时起,后世人并不能阅读这一普通而奇妙的文字,因为腓尼基语言早已消亡在茫茫史海里。

无独有三,文字史的故事竟然如此之巧合:正如商博良破译象形文字得益于罗塞塔石碑的三语铭文,罗林森破译楔形文字得益于贝希斯敦摩崖的三语铭文,破译腓尼基字母的契机则完全归功于“马耳他石烛台”,因为这个小小的祭台之上,也刻着腓尼基和希腊字母双语铭文。

腓尼基字母的破译者是一位法国神父,他的名字叫做让·雅克·巴泰勒米 (Jean-Jacques Barthélemy)。

巴泰勒米出生于薰衣草的故乡普罗旺斯,在他成为神职人员的学习时期,偏偏十分热衷于古典音乐和东方语言,并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研究古钱币。他觉得自己似乎缺乏宗教使命,于是前往巴黎,在那里对希腊和罗马文物产生了兴趣。1755年,他陪同法国驻罗马大使舒瓦瑟尔公爵来到意大利,进行了三年的考古挖掘,并获得了后者的青睐和赞助,因其卓越的考古学造诣被选为伦敦皇家学会会员。

舒瓦瑟尔公爵(左)和巴泰勒米神父(右),约1775年

1754年,巴泰勒米神父在古文字领域小试锋芒,向一种称为“帕尔米拉”的字母发起冲刺,因为他弄到了一份精确的帕尔米拉/希腊双语铭文副本。从族群上说,帕尔米拉人也属于闪族,融合了阿摩利人、阿拉姆人和阿拉伯人的基因。帕尔米拉字母(Palmyrene alphabet)是历史上用于书写帕尔米拉阿拉姆语的闪米特字母,在公元前100年至公元300年间在叙利亚沙漠的帕尔米拉古城邦使用,也是一种已经死亡的文字,最后幸存的铭文发现于公元 274 年。

卢浮宫保存的帕尔米拉铭文

据说,巴泰勒米神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成功地破译了这个闪米特字母,并发现这一字母文字也属于辅音音素文字(abjad)。他所依据的“字典”就是一座出土的巴尔米拉柱,上面刻有帕尔米拉/希腊双语铭文,能够帮助他以专有名词转录的方法识别每个字母。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对照转录”的方法,商博良(公元1822年)和罗林森(公元1851年)遵循的都是巴泰勒米神父开辟的道路。无论是象形符号、楔形符号还是腓尼基字母,当时的人们都已经不能够识别,但是,有了那种人人都懂的希腊文字的对比,至少有了可能打开古文字奥秘的钥匙。当然,楔形文字与象形文字的对比破译,要比对比破译腓尼基字母困难的多。

巴尔米拉柱,刻有帕尔米拉/希腊双语铭文

此外,巴泰勒米在他1762年出版的《凯勒斯伯爵的追忆》第五卷中,第一次提出埃及象形文字椭圆形图案(王名圈)中的符号可能代表法老名字。他的这一发现后来得到了商博良的承认。

巴泰勒米总结的帕尔米拉字母表

巴神父的运气爆棚:四年之后的1758年,他再次等来了与另一份双语铭文(腓尼基/希腊字母)谋面的机会。

马耳他是一个位于地中海中心的岛国,有“地中海心脏”之称。当年的马耳他群岛,正是腓尼基人商业势力的范围所在。1694年,在马耳他考古遗址塔斯锡尔格,一座腓尼基神庙内出土了一对梅尔卡特石烛台(Cippi of Melqart)。石烛台是一种装饰性的小柱子,其上的平顶可用来烧香或盛放祭品,通常用作边界分界线、里程碑、丧葬纪念碑,或者作为献给神灵的铭刻纪念碑。梅尔卡特则是腓尼基人崇拜的最重要的神。大约在公元前4世纪,希腊人开始将梅尔卡特神等同于他们自己的传奇英雄赫拉克勒斯。正因为如此,梅尔卡特石烛台上才可能出现以希腊/腓尼基字母刻写的双语铭文。

梅尔卡特石烛台上的双语铭文

这一对石烛台,现在分别珍藏在法国卢浮宫和马耳他考古博物馆,卢浮宫保存的那个高约1.05 米,宽0.34 米,厚0.31米,用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顶部已被折断。两个石烛台都由两部分组成:一个矩形底座,正面刻有三行希腊字母和四行腓尼基字母铭文。另有一根柱子,可能代表“烛台”,表面装饰着老鼠叶浮雕。从外观上看,石烛台的外观异常漂亮。看来腓尼基人完全掌握了“奇特的马耳他石头”的特性——马耳他有一种特产叫“软性石灰岩”,当它在地下埋藏时,含水量大,性质很软,可刻、可锯、可刨甚至用指甲都可划出印痕;而在石雕完成后将水分晾干就变得无比坚硬,再也不能轻易地把它切开。当然,梅尔卡特石烛台的重要性更在于底座上的双语铭文。巴泰勒米神父对铭文破译的贡献,证实了梅尔卡特石柱台之于腓尼基文字,就像罗塞塔石碑之于象形文字一样,是破译世界第一个字母文字的关键,因而被称为“马耳他的罗塞塔石碑”。

卢浮宫博物馆馆藏的马耳他石烛台

1758年,在希腊铭文的对比下,巴泰勒米神父一举破译了这篇短小的腓尼基铭文,并将其破译结果发表在《对腓尼基纪念碑和字母表的反思》论文里。他正确识别了文本里18个不同字母中的16个,但仍然错误地解释了Shin和He。

巴泰勒米将石烛台上的腓尼基铭文翻译为:

第一行:献给我们的主梅尔卡特,提尔之主,由

第二行:你的仆人阿卜杜·奥西尔和奥西尔沙玛尔兄弟,

第三行:阿卜杜·奥西尔的两个儿子奥西尔沙玛尔兄弟,因为主听到了

第四行:他们的声音,愿主祝福他们。

石烛台铭文中提及的梅尔卡特神是“提尔之主”,再一次证明腓尼基字母由提尔城邦水手发明的猜测,正是他们用这种简单的书面符号来应对航行时遇到的不同语言。

居约·德·马恩 (Guyo de Marne) 为卢浮宫石烛台绘制的蚀刻版画

在成功破译的基础上,巴泰勒米继续发挥他的钱币学功底,结合腓尼基古钱上的字母文字,正确地总结出一张包括22个字母的腓尼基字母表。下面显示的这份腓尼基字母表,第1行是腓尼基字母(由右向左排列),第2行是其拉丁转写,第3行是其名称(读音)。

巴泰勒米的腓尼基硬币拓印 22个腓尼基字母符号(由右向左),维基百科

腓尼基字母的成功破译,终于使人们读懂了大量的腓尼基历史文献,从而逐步弄清了腓尼基字母的扩散和传播路径。巴泰勒米神父不愧是“破译腓尼基字母的商博良”。

让·雅克·巴泰勒米神父(1716-1795)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腓尼基字母是原始西奈字母(原始迦南字母)的直接延续,今天使用的许多字母系统最终都可以追溯到它的身上。它已经有效地将世界上大多数字母统一在这个家族之下,人们也将其称为“字母之母”。腓尼基字母可以说是除了中国汉字及相近文字系统(如日语假名)之外,被公认为现今所有字母书写系统的共同始祖,尽管这种归纳方式目前还存在争议。

这套简洁的字母体系,沿着腓尼基人的商业航线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扩散和传播,对人类文明的进步,特别是文字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腓尼基字母的扩散与传播

让我们略去一些旁支、中间过程,以及不太著名和使用人数较少的文字,将腓尼基字母扩散传播的方向和大抵进程,画在下面的框图里。其中,“公元前”简写为BC且放在年代后,“公元”简写为AC且放在年代前(历史年代均为大概数)。当即将死亡的楔形文字和象形文字,经由迦南人(腓尼基人)以乌加里特楔形字母进行了尝试,最后用原始西奈象形字母(原始迦南字母)“孕育”出了腓尼基字母。其后,腓尼基字母的传播路径和发展演化过程,以框图方式说明如下(从左到右)。

字母文字发展演化历史框图

1.古希伯来字母用来书写早期希伯来语,它与腓尼基字母的外形几乎相似。古希伯来字母和腓尼基字母是同一文字略有区别的两个区域变体。

2. 在西方(西支),腓尼基字母的传播方向为:腓尼基字母→希腊字母→伊特鲁里亚字母→拉丁字母→西欧各国字母;或者腓尼基字母→希腊字母→西里尔字母→东欧各国字母。这种演变可以简略解释为:希腊字母被认为是直接来自腓尼基字母,它经由伊特鲁里亚字母演变为拉丁字母,以及演变为西里尔字母(即斯拉夫字母)。拉丁字母成为了西欧各国字母的前辈,而西里尔字母(斯拉夫字母)则成为了东欧各国字母的前身。

3.在东方(东支),腓尼基字母的传播方向为:腓尼基字母→阿拉姆字母→现代希伯来字母;或者腓尼基字母→阿拉姆字母→阿拉伯字母;或者腓尼基字母→阿拉姆字母→婆罗米文→天城体。这种演变可以简略解释为:腓尼基字母被认为首先演变为阿拉姆字母(又译作亚兰字母),用来书写阿拉姆语,它几乎是亚洲所有字母系统的祖先。阿拉姆字母之后演变成了数种字母,包括现代希伯来字母、叙利亚字母和阿拉伯字母。此外,很多历史学者认为,印度婆罗米文(梵文字母)及随后的印度天城体字母也来自阿拉姆字母,当然也同出自腓尼基字母。中国的藏文字母、维吾尔字母、蒙文字母、满文字母也都由阿拉姆字母间接派生演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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