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第四十六章 退步而行

围猎:第四十六章 退步而行

我想奋起反抗，留住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却又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仅剩的一点就要没了。那种被群狼围猎，失去最后一线逃生的绝望，在这样一个热得连狗也不想出门的深夜，把我带到了六楼的楼顶。

楼顶空无一人，夜的静寂赋予了空旷的荒凉，把我带到被狼群围猎的山顶，我走向悬崖边，却被那一米高的栏杆拦住。如果没有这栏杆，我或许可能就那样思绪混沌地被围猎的狼群逼下悬崖。栏杆，在成人的世界里，是唤醒理性的最后一道防线。我点燃一支烟，没吸一口，用力按灭在栏杆上。然后，又再次点燃，叼在嘴里，看向远处。

城市的夜空，在我的印象里，原本如白昼一样平常。但在此时，却突然变得耐人寻味，被昏暗的灯光分割成上下两层，上层归属自然，依然如故地遵循着自然的法则，谁也无法改变破坏;下层归属人间，一切法则由人来定。只要你站得比别人高，你就可以破坏和改变法则，让它为你服务。

因为如此，这个夜晚不知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被现实逼迫到楼顶，做着或生或死的抉择。

一支烟在我漫无边际的思绪里燃尽了，烫灼了我的嘴唇，让我惊醒。我再接上一支后，爬在栏杆上，猛吸几口，把剩下的半截，用力地弹向夜空。

那未灭的半支烟，在空中忽明忽暗地划过一道弧线后，向下坠落。我追寻着它向下看，六层楼的高度不过十二三米，但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就是无底的深渊，那半支烟坠入黑暗后，便不见了踪影。

生命有时脆弱得如那半截烟，是生是死，就是一闪念。如果，我跟着那半截烟一起跃然而下，围猎的狼群肯定是散了。但那样，母亲会为她的付出感到不值；父亲会再一次为我感到耻辱；傻大叔会怪罪自己真的疯掉。而陈放那ＸＸ的，当然是露出鄙视的笑；叶青会冷嗤一声"孬种"；王子涛正好接过我留下的一切。

而且，真相总是在人走后就会立即被揭开，柳如烟和儿子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一辈子活在自责内疚里，如傻大叔那样，终身走不出阴影。

"你的解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当这句话闪现后，一阵风吹来，虽然是热风，但那丝久违了的温柔，抚慰着我此刻孤寂的灵魂，让我有种久旱逢甘露的感动。因为，入夏以来，我似乎只被台风"海兽"夹枪带棒的狂吹过，除此之外，没有感受过风的存在。人就是这样，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得不到才知道可贵。

我退却到楼顶的中央，选了一块地坐下。屁股下依然余热蒸腾，透过衣裤，传导入骨，辐射向上，传播全身。这种迅速蔓延的燥热没有让我弹跳而起，而是让我感到了切肤的亲切，唤回那些走远的往事。

我看着远处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想念母亲的怀抱，父亲的皮鞭和傻大叔白痴式的傻笑，还有我那未曾谋面的生母留给母亲的遗言。

他们，都在那遥远的星空下，在我思念的记忆里，以他们各自不同的方式，在乎过我的存在。

人活一世，有多少人会真的把你放在心上，在乎过你的死活呢？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多。

一颗流星在我的伤感里划过天际。

有人说，在流星坠落前许下心愿，会很灵验。从前的我不相信，现在的我却快速地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看流星已坠落。母亲好像就等待在流星坠落的地方，一直习惯早睡的她，居然在这样的深夜打来电话，说这几天打电话给我，怎么一直都打不通。听到她的声音，我想像小时候被父亲的牛鞭抽过后那样，爬在她怀里哭诉。但她在村口转身离开时留下的衰老、单薄得经不起风吹的背影，让我撒了谎。

我跟母亲说出了趟远差，可能凑巧赶上手机信号不好。母亲说柳如烟也是这么说的。在盘问一翻后，说弟弟弟媳明天就要外出打工了，她一个人在家里太孤单，想来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知道这不是母亲的真心话。她是想来看看，我和叶青的问题是不是真的解决了，我和柳如烟是不是真的和好如初了，我们的家是不是真的安好无损。她大概是在盘问中听出了问题，终竟还是不放心，也顾不得酷夏的炎热，想拖着年迈体衰的身子，来眼见为实。

如果是在从前，不等母亲开口，我也会开口让她来。因为，只有她来了，柳如烟才会暂时搁置离婚的事不提，我即将失去的这些就会暂时被保住。但是现在，我不能再劳烦母亲。她为我付出太多太多，已经让我今生无以回报，得等来世。

我跟母亲说，现在兴城热得像火炉，家里因为太拥挤，空气不流通，人住在里面，就像呆在蒸锅里，她现在来，会受不了，等天气凉快一点，我和柳如烟再回去接她。我身世的事，也等到那时，由她来告诉柳如烟。

母亲总算是听信了我的话，她让我凡事后退一步，给自已，也给他人，留下一点转身的空间。

母亲的话说得朴实，却充满智慧，如一盏明灯，点亮了我幽暗的心房。

我下楼回屋，在儿子熟睡的鼾声和柳如烟辗转难眠的叹息里，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给柳如烟留言:

"如烟，照片的确非我本愿。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还是不可原谅的。我接受你对我的任何惩罚，唯独不接受离婚。我走了，手机会为你们母子俩二十四小时开机。我会走出十年人生低谷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光明磊落地解决好所有的问题后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