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梦想

【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81期“柔”专题活动】

妈妈出生于一个贫困偏僻的小山村，从小就承载了太多生活的艰辛。她的父亲早早离世，母亲一人辛苦地将她和哥哥姐姐拉扯长大。那时，她就立下决心，一定要跳出贫困山区，走向更广更大的世界。

岁月流转，妈妈出落成一个婷婷玉立、容貌秀丽的少女，到家里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周围同龄的女孩都已经出嫁，但妈妈心性极高，不为所动。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派到当地卫生院学医，遇见了爸爸。爸爸那时在政府部门工作，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吸引了妈妈的目光，两人一见钟情。但妈妈并未因此冲昏头脑，她坚持等到自己毕业工作、户口迁到城里后，才接受了爸爸的求婚。

婚后，妈妈有两个梦想：第一是希望爸爸能够尽享天年，和她白头到老。

我爸爸四岁，姑姑还在娘胎里时，爷爷就因为肺结核去世。奶奶含辛茹苦养育两个孩子，每天忙于劳作生存，忽略了对孩子身体的照顾。姑姑两岁时，一场大病未愈，导致双目失明。爸爸十几岁时，不幸染上伤寒，高热不退，奶奶没有钱看病，六神无主，只知道流泪。还是一生未曾婚娶，吃斋念佛的二爹及时将父亲送到医院，才保住一条性命，但从此落下怕冷的病根，夏天还需盖被子。

后来，因为工作忙碌，总是熬夜写材料，父亲的身体更弱了，经常无缘无故的晕倒。医生甚至预言，他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妈妈不愿接受命运的摆布，下决心要照顾好爸爸，让他能够尽享天年。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妈妈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她每天除了上班，便将全部精力用在照顾爸爸的身体上。家里的家务活，她从来不让爸爸插手，生怕爸爸有一丝劳累和辛苦。她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爸爸，哪怕是自己挨饿受冻，也从不抱怨。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但妈妈总是尽办法给父亲改善生活，每天的餐桌上都会有鱼和肉。妈妈让爸爸先吃，然后是我们兄妹三个，她最后吃大家剩下的残羹冷炙。

在那个物质稀缺的年代，妈妈还每天订一份牛奶给爸爸喝。我记得当牛奶被送到家里时，妈妈就会马上熬好，亲自送到爸爸单位，看着加班或开会的爸爸喝完才放心回家。

那时我们不懂事，觉得妈妈偏心，心里只有爸爸，而我们，不过是她的累赘罢了，心里对她很有些怨言。

当我上初中时，家庭环境随着时代变迁日益好转。我们搬进了大房子，用上了煤气炉，冰箱，买了洗衣机，电视机，妈妈也从每天辛苦的劳作中解放岀来。爸爸的身体比以前也健康了很多，但依然瘦弱怕冷，医生说，爸爸可以活到六十岁。

那时两个哥哥已经离开家庭独立生活，我的学习成绩不错，老师们都说只要好好培养，就能考上大学。爸爸妈妈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妈妈也匀出照顾爸爸的一部分精力来照顾我的生活。

但我的内心深处，母爱是很缺失的。妈妈每天都风风火火，脾气暴躁。我很少感受到母爱的温柔和疼爱。妈妈从未曾拥抱过我，小时候我多么渴望能挨在她身边躺一会，总是被她以影响睡眠而断然拒绝。这让我心里一直怀着一丝幽怨，觉得妈妈并不爱我们。

虽然妈妈的性格较硬，但庆幸的是我拥有一位世界上最温柔的爸爸。自我记事起，他从未打骂过我，从未用严厉的言辞责备过我，每当我在外面受到委屈，他总是耐心地听我倾诉，理性地帮我分析，直到我心无芥蒂为止。所以，我一直是个没心没肺傻乐的人。小时候，最担心的是爸爸生病，或者突然离开我们。

妈妈总是认为爸爸能活到七十八岁是她一生最大的功劳。小时候我们不以为然，直到长大后，我才渐渐理解妈妈的苦衷和付出。她一个女人，没有多大本事，但她却用自己的方式，为我们撑起一个家。她让爸爸活得更久一些，让我们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尽管她的爱不完美，但她尽力保证我们吃饱穿暖，用她的方式，为这个家付出了她的一生。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无数风风雨雨后，我越来越感谢妈妈。

妈妈的第二个梦想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建起一栋带院子的楼房。

其实和大部分家庭相比，我们家的住房条件一直不差，但妈妈心中始终有个执念，那就是拥有一栋带院子的楼房，可以在宽敞的院子里养鸡种菜，享受那份田园的宁静与自在。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妈妈真是费尽心思，拼尽全力去挣钱攒钱。我还记得小时候，妈妈经常从外面带回一些塑料鞋底，仔细清洗干净后再送回去，每次洗一百斤，她就能挣到四元钱。那时候，家里的生活并不富裕，这四元钱对于妈妈来说，就是实现梦想的一小步。

除此之外，妈妈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织布机前织布。那“嗒嘀嗒”的机器声，成了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每织完十匹布，她就能换来两元钱。另外，只要家里有闲置的值钱的东西，都被她卖了换成钱攒起来。这些微不足道的收入，一点一滴汇聚成妈妈心中的梦想。

妈妈不仅开源有道，还非常注重节流。她很少为自己买新衣服，除了过年，几乎从来也没有为我买过新衣服，我永远穿的是别人送的旧衣服或缝缝补补的破衣服，内心充满着自卑和羞耻，总是羡慕那些衣着时尚、花枝招展的女孩。

在我上高中时，妈妈终于梦想成真，盖了一栋三层楼房，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养着她心爱的小狗，还有一些鲜花和石榴树。我们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妈妈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然而，对于我来说，那只是妈妈的梦想，而我的梦想仅仅是一件漂亮衣服而已。

当然，说妈妈只爱爸爸和金钱也有失偏颇。每次我生病时，作为医生的妈妈会拿着医药包去学校给我打针；我高中开始上晚自习，妈妈每天晚上会做好夜宵等我回家；我读大学以后，家里经济越来越宽裕，妈妈总是给我很多生活费，让我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后来，妈妈省吃俭用盖的房子给了我小哥结婚用，因为婆媳关系的问题，妈妈几乎很少踏足，她心心念念的大院子也被小嫂加盖成楼房。我有时问妈妈这样值得吗？她总是耸耸肩，笑着说：“人往上走，水往下流。一代代就是这么传承下来的。”

如今，妈妈已经八十八岁高龄了，但她依然眼不花，耳不聋，声音洪亮。她身体硬朗，没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器质性疾病，并且还清楚记得生命里经历的每个人每件事。她经常回忆和爸爸相守一生的缘分，说爸爸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没有和她红过脸，没有让她受过任何委屈。因此，虽然她为父亲付出所有，但她却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有时，妈妈还会幽默地对我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如今世上老贼很多。你爸爸不愿做贼，二话不说就直接下线，溜得比泥鳅还快。他溜这么快干什么，这世上又不差他一个贼。”

我听了又想哭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