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无间道｜洗骨葬（完结篇）
文｜庄九夫人
配图来自网络
**（一）群鸦分尸 **
月暗星稀，寒暮低垂，夜凉如水。此时，街道坊间，了无人迹。
一处高门高墙，飞檐斗拱的院落。院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游廊水榭，池馆楼阁，假山怪石，藤萝青竹，皆轩峻壮丽，美轮美奂，几进几出，极近曲折回环之能事。
仔细看来，可看出此番设计布局，是遵循古籍《洛书》衍化而出的阴阳九宫八卦方位排列的，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统共有八九七十二变，两边的飞楼亭台均隐于此等变幻的山坳树杪之内，甚是复杂诡谲。
然，位于五字决建筑中部位置，是一隐秘天井。四周佳木奇树葱郁，繁花争妍斗艳。于此花木深处，有一弯细细清流，曲折倾泻于几垒溪石间隙之下的古井之内。
如此美景，俯身视之，却是异常惊骇悚人。因处在那几块溪石处，有一着烟罗轻纱的美貌妇人，被人用粗大铁链紧缚于其上，腹部凸起，双眼圆睁，七窍血流不止，双手几欲挣脱禁锢，向前不停抓挠着，微弱呻吟声，风啸中依稀可闻。
周围怪石空地上，盘踞着数十只硕大肥壮的乌鸦，黑压压一片，皆双目虎视眈眈的静静盯着那妇人，翘首以待。
上方转角飞楼处，一线细微口哨响，群鸦便如黑云般，争先恐后俯冲扑向那妇人，伴着凄厉惊悚的怪叫，你拥我挤的吞食和撕扯着妇人的血肉和内脏，不消片刻间，便只剩一堆粘连着星星点点皮肉的骷髅骨架。
又一声口哨响，群鸦排列成行，有序退去，须臾间，消泯于寂寂无边，黢黑夜幕里。
此时，一人，全身紧裹黑衣，不见其真面目，自上方飞楼檐角处转出，飞身而起，缓缓落于下方花丛之上，足尖轻点叶瓣，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口中叽里咕噜，念念有词，仔细辩来，可听出是大慈大悲往生经咒。
大约半盏茶功夫，此人突然飞旋直立空中，左手背于腰后，右手两指并拢，伸至口边引一秘诀，然后指向那妇人尸骨。在“咔咔”声响中，骨架自行整合排列成一“人”字形，双手指骨揽腿骨，头骨俯于膝骨处，成婴儿蹲姿，立于溪石之上。
那人见此，一阵念叨，双手变幻，左手搭右手之上，片刻间，又引一法决。一时之间，溪水自深井中喷涌而出，初时磅礴浩大，渐而细柔轻盈，围绕着妇人尸骨，回旋斗转，冲刷洗涤，涓涓不息。如此这般，重复七次，直至尸骨森白莹润，不见一丝一毫血肉方止。
黑衣人拂一拂衣袖，方才洗刷干净的妇人尸骨，旋即落入旁边一不知何时出现的，篆刻着密文花卉的瓷质瓦罐内。
然后黑衣人趋步上前，盖上盖子，贴上符纸，吟道：“无常勾魂，厉鬼索命。幽冥地府，六道轮回。本是赤裸裸空手来，又何必恋红尘染尘埃。”说罢，嘴角微露古怪笑意，眼神变得殷红歹毒。
**（二）桃花醉 **
营兹县府衙内，有一青翠竹楼，造型朴素精致，简约而不失温雅，于平平常常中隐隐透出一种大家气象。
竹楼三楼处有一人造的花园，朱红翠绿点缀四周，极是雅致可观。园中葡萄藤架下摆放着两张竹制的摇椅及一套枣木桌椅，桌椅外雕刻着牡丹梅花等折枝花卉，做工精巧别致，造型古朴自然。
八月，正是炎炎仲夏时节，烈日当头，然楼内香烟袅袅，微风习习，甚是凉爽舒适。两位衣着清凉薄纱的侍女手托高脚冰盘，正整齐的往枣木桌上摆放着应季的水果，有吐鲁番的葡萄，西凉的西瓜，岭南的荔枝等，排了满满一桌后，便都曲膝低头后退而出。
“大人，三壶桃花醉，冷香坊坊主花寒凝亲自酿造，不可多得。”捕头宋二把酒往枣木桌上一扔，甚是疲乏的坐进摇椅中，似乎再站立片刻，已是不能承受之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子，你还是留给自己喝吧，本官怕是消受不起！”冷颜眉目波澜不惊，手持羽扇，轻轻一扇，三壶桃花醉便齐齐的飞向宋二怀中。
“大人你也太不给我宋二面子了。再说此次办案，宋二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受得了受得了。”捕头宋二正闭目养神，闻得“呼呼”风声直至面门，轻抬手指，转瞬之间连弹三下，三壶水酒便又稳稳落于原处。
“好说！”冷颜不再推让，一收羽扇，面露狡黠，向宋二微微一笑道。
“奶奶的！”宋二一拍脑门，似是极为恼火，“什么事，大人且说？看我能否办得了？”
“办得了办得了。”冷颜学着宋二的口气说道：“最近县衙有人相继报案，说走失了十几位妇人，且这些妇人均已怀胎三月有余。”
“已孕妇人。何处失踪？可曾找寻？”宋二眼帘深眯问道。
“都是在自家庭院无缘无故走失。方圆十里之内，市井坊间，山野村头，皆遍寻无果。”冷颜略微沉吟片刻，继续道：“有人找湖心阁的庄九夫人占了一卦，卦象为六十四卦之一的坎卦，珠困深渊，重重险陷，推测可能有妖孽作祟，欲逆天改命。”
“奶奶的，有点意思。”宋二顿首冷笑道：“不知大人有何见解？”
“知我者二子也。”冷颜欣慰道：“此等阴险之法，定集恶灵怨气无数，纵观营兹县，唯有南宫陌家的九宫八卦阵，方能震得住如此多的恶魂煞气。”
“然也。”宋二接口赞同道。
**（三）九宫八卦阵 **
《黄帝阴符经》上有云“八卦甲子，神机鬼藏”，说的是奇门遁甲的神妙诡绝之处都藏在八卦与甲子之中。
思及于此，捕头宋二稍一提息运气，沿着南宫府邸的外墙边缘，悄悄兜了一圈。只觉得西南方位，阴风扫面，阵阵寒气逼人。
深知必有玄机，然艺高人胆大，宋二当即轻提衣角，施展轻功，从此处高墙逶迤而下，落于院内。
四下异常静默，借着淡淡月光，可见前方有三四处亭台楼阁隐于山石树木花草之间。
然而暗影摇动，光影斑驳，影影绰绰之间，一片光怪陆离，隐隐有森森阴气环绕其中，恍惚间依稀可听到女子的哭泣呻吟声。
“奶奶的，果真有鬼！”宋二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怕打草惊蛇，宋二不敢高处攀岩，只能运气提神，脚踩凌波，悄悄在山石花木间游走。
然而半盏茶已过，宋二兜兜转转，似乎仍在原处晃悠。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看似布局相同，实则还是略有差异。
宋二不禁叹道：“这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复始无穷变数，实在厉害。”
无奈，只能从怀中取出星罗斗盘，按八卦阵数推演一番，然后沿着指针方位走去。巧合的是，此方向竟是有女人哭声传来的方位。
宋二一边走着，一边四处警惕观察着，仿佛间总感觉有人在背后尾随自己。然而举目四望，静悄悄的，不见一丝风吹草动。许是神经太过于紧张而产生的错觉，宋二赶紧闭了闭眼，以期压下混浊，重现清明。
最后停在一雅致的古楼前，但见的门上红漆铁锁紧扣门扉，寒冽阴冷之气，至门缝中丝丝缕缕，源源不断的往外溢出，宋二只觉得脊背发凉，冷溲之感瞬间传至肌骼骨髓。
宋二口中念一“暖”字决后，从怀中取出先前验尸的那精致小巧的匕首，对着门锁就欲削去。原这匕首使用北海海底的玄铁精炼而成，削铁如泥，锋利异常。
眼见匕首就要把铁锁打开，宋二忽觉右手一麻，只见不知从何处飞来一股细软头发，竟缠在手臂之上，而且越缩越紧，欲切断经脉，阻拦自己开锁。
宋二赶忙左手接过匕首，往右手一划，将其从中间斩断，然后往后一仰，极速向后退去。
谁知那两股断发似有生命般，竟须臾之间延长数倍，如影随形，紧跟宋二而来，一股缠向其脖颈，一股刺向其胸膛。
宋二赶忙挥匕首抵挡，刹那间将那两股头发又斩成数节。然后趁其变幻之前，左手从怀中取一符纸，速念“着”字决，见那符纸燃起熊熊大火之后，赶忙将其向那些断发投去。
此时，那些断发又已变长数倍，见此大火，微有畏惧，攻势稍减，然而也仅是片刻之间。其中一股断发竟飞蛾扑火般扑向符纸，因而被瞬间引燃，一阵腥臭味也随之弥漫开来，头发与符纸竟一同纠缠湮灭掉，变成灰飞，随空气飘散。
其余断发稍顿之后，仍不顾一切向宋二全身卷来，眼见就要把其重要脉络缠住。
“奶奶的，果真邪门，连此等妖术都懂八卦衍生之数。”宋二暗骂道，一边左右游移四处躲闪，一边忍不住思沉道：“难道今日我宋二要葬身此等妖孽之手。”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破！”
宋二回头一看，见一身红衣少女，飘飘然立于半空之中，左手摇铃，右手引决。
随着“破”字法决一出，那些头发全都突然自燃，变成一股青烟，旋即消散于茫茫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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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鬼婴
“奶奶的，这鬼东西甚是了得！”宋二惊魂未定的骂道，见那红衣少女嘴角含讥笑，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面皮颇有几分不自在，向上对其作揖道：“方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胆子挺大，竟从死门入此九宫八卦阵。”红衣少女一收铃铛，自高处落下，“哼，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说罢，不再理会宋二，趋步走向红锁木门前，左手结金刚禅印，置于唇下，嘴唇微动持咒道：“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光光照八荒。八方神灵，金光速现，驱魔辟邪，退阴奉阳。开！”
随着其右手“开”字诀引出，女人啼哭之声顿止，阴冷之气也顿消，大门应声缓缓打开。宋二紧随其后，进入门内。
借着清幽月光，可看出这房间原是一处祭祀场所，房间四周悬挂着数十条刻着繁杂密语的粗重帷幔，静静垂立。中间有一祭坛，宽约三丈，上面放着一十八个贴着镇邪符纸的瓷质瓦罐，而罐内似有活物，在不停的攀爬蠕动，抓挠撕咬之声，时时入耳。
宋二手指刚碰到瓦罐上的符纸，隐觉眼前红光一闪，手上一疼，慌忙闭气凝神，往后退去。
“蠢货！”红衣少女满眼怒气的瞪着宋二，对其刚才的所作所为很是愤怒，转眼瞅到罐上符纸飘落在地，立刻眼现惊恐畏惧。
“糟糕，快走!”红衣少女见此，拉起宋二便欲跨门而逃。然而为时已晚，此时木门已“哐当”一声，无风自关。
红衣少女使劲拉了两下门扣，见门扉微丝不动，便突然转身，从怀中取出一张刻满佛印的丝绢，口中默念两句法诀，丝绢瞬间幻化成一只通体晶莹剔透的血玉手镯，递给宋二道：“要想活着出去，就赶快戴上。”
宋二已识到此女的法术了得，虽不知是敌是友，但总归救过自己，实在不该以小人之心胡乱猜度，因而不再犹疑，将其套在手腕上。
此时两人均已看到那符纸脱落的瓦罐在剧烈抖动，随着一声破裂巨响，一个满身通红透亮，长有四肢尾巴，类似婴孩的东西从瓦砾碎屑中慢慢挣扎爬出，鼓出的双眼贪婪的注视着宋二，嘴角不断有粘稠的红色液体溢出，“哒哒”滴落在地。
“这又是什么东西？”宋二吃惊道。
“被人夺去三魂阳神，只余七魄阴神，刚孕育三四月的婴孩。也就是俗称的鬼婴。”红衣少女答道：“这东西很是暴敛厉害，你可要当心了，它对你可是异常感兴趣呢。”
“奶奶的。”宋二从怀中取出三张符纸，默念一“斩”字诀，三张符纸立刻缠卷在一起，犹如一把利剑，带着浓郁的厮杀之气向鬼婴飞去。
那鬼婴见此，丝毫无惧，舌头一卷，竟把符纸直接吞入腹中。然符纸在其入腹之前，瞬间自然，湛蓝色的火焰，如传说的地狱幽冥鬼火，立刻把鬼婴灼的嗷嗷惨叫。
剧痛让其竟失了残存的一点理性，迅如闪电的向宋二攻去，鲜血淋淋的舌头一伸，舌尖上的倒勾立刻卷走一大块宋二胸前的衣服，饶是其身手灵活敏捷，闪躲得当，否则今番就被那鬼婴舌头开肠破肚，命丧于此了。
鬼婴见一招不得，怒气更增，面目已变得异常恐怖狰狞，哼哼唧唧的又转头向宋二扑去，眼中凶光极盛，冷冷杀意让周边空气温度瞬间降了几度。
宋二冷的牙冠打颤，被其眼神一镇，竟手脚麻木，无法挪动寸步，虽心中着急，欲喊那红衣少女相救，却嗓子连一丝微弱的声音也呼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其向自己面门冲来。
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细碎叮咛的铃声响起，犹如穿越万古江山，千年红尘而来，带着如缕梵音，来淘涤尽世间种种艰难险恶，度化万物苍生。
那鬼婴立即停住攻势，变得温顺老实，伏于地上，丝毫不敢妄动。
“此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大胆怨妇妖孽，你们又何必如此执着。你们枉费三世轮回因果，只来换这无魂孩儿一世无知无识的活着，又有何意义？只是苦了自己，伤了亲人，快活了仇人。”那红衣少女左手轻轻摇铃，右手急划“转世轮回”决，对着虚空继续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们且去地府投胎转世，大仇自会有人为你们了。去吧，不必挂怀留念不必要的。”
说罢，右手引决指向瓦罐陈列方向，在袅袅佛音中，一缕缕白烟蒸腾而起，飞向少女，在其周边不停缠绕打转，整整七七四十九圈后才慢慢散去。
**（五）执念 **
待施完法术，那少女已是精疲力竭，面色苍白，吐出一口鲜血后，软软的倒下地上，似乎已耗尽所有力气。
方才看其施法，宋二实在不敢乱动，此时见状，慌忙奔跑过去，将其从地上扶起，让其靠在自己身上。
然那少女仍强自撑着，把铃铛置于胸前，双手紧握其于唇瓣，气息微弱的道：“芸芸众生，世人皆苦，爱憎恨，怨别离，求不得。一缕幽魂，为何要执着的留在阳世间，在天地阴阳交替之时，利用这九宫八卦阵法，施洗骨葬妖术，杀已孕妇人，夺幼婴胎命，行此逆天改命的害人法术。告诉我，你又是哪一种执念？”
然后红衣少女松开手，那铃铛兀自飞起，漂浮到空中，无风自响，声声铿锵如珠玉，如青瓷。
隐约中出现一幻境，可见一着水芙色绢纱罗裙的女子，慵懒的依在河边的一块颇大的石头旁，有些湍急的河水已打湿了散在石上的秀发，她恍若未觉，只是痴痴的望着眼前那漫山遍野，开的如火如荼的花儿。
只是那花儿有些奇快，虽开的娇艳无比，却只见花不见叶，甚是有几分怪异，宋二暗暗沉思道。
突然脑中灵机一动，想到佛经中一典故。彼岸花开开彼岸 ，浮生若梦梦蹉跎，一千年花开，一千年花落，花叶永世不得相见。
这是奈何桥边，三生石畔，迎接亡灵，忘记过去，指引来生的彼岸花。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两相望，不过两相忘。数千年花开花落，几度沧海桑田，不过是痴心不改，执于一段未了情。”语声婉转的说完这几句话，那幻境的女子突然回头，如烟似水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的歹毒与邪恶，死死盯着红衣少女，微笑道：“庄九儿，你来啦。”
见其一回头，宋二猛然吃了一惊。因这幻境中的女子竟与今晚屡次救自己的红衣少女一模一样，顿时吓得心惊胆战，肝胆欲裂，脑中一阵眩晕恍惚，眼前一黑，竟没有知觉的晕过去了。
（六）庄九夫人
营玆县府衙内一处青翠竹楼三楼的花园里。竹制的摇椅上并排坐着的两个人正在细细的品酒，那桌上打开的酒壶上红底黑字的写着‘冷香坊’三个字。
“大人，你确定送我宋二回来的是湖心阁的庄九夫人？”说话的正是捕头宋二，然其眉目黯然，神色倦怠。
“然也。”冷颜泯了一口酒，轻轻摇着羽扇，懒散的往胸前扇着风道。
“除了留下的文字，真的没有人再知道庄九夫人到底年岁几何？长相如何？”宋二道。
“然也。”冷颜微微点头道。
“那妖孽真的已经除去，不会再出来害人了吗？”宋二仍存一丝疑虑，终不得解。
“然也。”冷颜继续答道。
“此次让我夜探南宫府，仅仅是因为我经常替死去之人陈寃昭雪，魂魄纯净，是引那妖孽出现的良好贡品？”宋二仍不甘道。
“然也。”冷颜说话之间，又满满喝下一杯酒。
“大人，除了‘然也’，你还会说点别的话吗？”宋二憋着一丝火气道。
“然也。”冷颜嘴角绽开，持扇笑道。
“奶奶的，气死老子了！”说罢，宋二把酒碗往桌上一扔，眼睛一闭。
总于写完这个琅琊令了。。。但我有淡淡的忧伤。。。
武侠江湖
琅琊令第四期|无间道
衔接上一章故事 琅琊令之捕快｜巧破凶杀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