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爷爷有关的那些记忆
三个月的时间多吗?
也许你还在烦恼三个月可能还没有减肥成功。 也许你还在懊恼工作还是毫无进展。也许你还在惆怅,三个月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或许你还在思考 能攒多少的财富?
但是三个月,很可能是我的爷爷生命的极限。
我的爷爷今年75岁,是一名胃癌术后复发全身转移的患者。
三年前,诊断为胃窦癌的那一瞬间。上帝就已经给他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他不知道,我们都知道。
因为没有勇气告诉他。
今天,爸爸打电话来告诉我。
爷爷的双下肢开始水肿,问我能怎么处理。
我询问了他的主治医生,医生说临终期间,其实很多都是徒劳的了。
我问他还能坚持多久,医生说三个月不知道有没有,不好说了。
作为一名医务人员,我突然觉得很无力。在临床救死扶伤见过的生离死别无数,但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亲人身上,却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我很焦虑,不停地想:
我能做些什么?我还能做些什么?
但其实我很清楚,除了准备大量的止痛药物,减轻他临终前的疼痛之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说起来,从小跟爷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在农村劳作。
年轻时候种一亩三分田,种些果树:香蕉,柚子,李子。养一些家禽,倒也自给自足。小日子过得算得上无忧无虑。
他长得不高,皮肤有些黑,显瘦。爱开玩笑,乐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一道缝,挺有喜感的。
小时候5、6岁的时候,回乡下喜欢跟爷爷睡一块。
那时候夏天天气热,爷爷摊了一张凉席在老家天井厅里,点上蚊香。
这便成了爷爷跟我和弟弟的床。
客家老屋中间部分是有个天井的,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管,天井的设计一来是为了风水之说,二来为的是下雨的时候能把雨水引进天井来,可以储备一些雨水作为家用。
通常,都会在天井下方种些花花草草,也挺赏心悦目。
“爷爷爷爷,你说,如果我们睡着了,天塌下来怎么办?”
爷爷笑了:“没事,天塌下来,有天井扛着呢!”
“那天井砸坏了呢?”
“有比我们高的人顶着呢,我们是躺着的,砸不到我们。”
爷爷通常会点燃一支烟,在月光和烟的星光中,我们姐弟两便放心地睡了。
冬天的时候,我的脚丫子冰凉冰凉的,爷爷都会用自己的两个腿夹住我的脚丫面儿。
“呐,是不是就暖多啦!”
枕的是爷爷的右手臂,因为左手臂他要夹香烟。
那时候我就在数爷爷抽一支烟的时间有多久。 4分钟。
长大了上大学以后,跟爷爷见面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大二那年,去帮爷爷摆摊卖柚子。在附近菜市场,找一个平坦的地面,用一个蛇皮袋横摊在地上,拿个小板凳坐在跟前,便是我们的卖东西的地盘了。
刚开始叫卖,我还怪不好意思的,总觉得有些丢人。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们又不偷不抢的。”爷爷笑我扭扭捏捏。
后来随着来买柚子的人多了,我也就适应了。
爷爷的名字里有个“吉”字,老友们都称他“吉士”用客家话来讲,“吉士”跟“激素”是一样的发音。
来来往往的客人有一些会问:“大爷,你的柚子这么大这么好看,有没有打激素啊?”
爷爷乐了,他说:“我就是吉士啊。”(吉士跟激素同音)
把客人们都逗乐了,倒也很乐意地买几个回去尝尝鲜。
大学毕业了以后,我进了当地一家三甲医院工作。
5年前爷爷摔了一跤,右手肱骨骨折。
住院治疗期间,病房护士跟他说医院不可以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该戒烟了。
爷爷嘴贫,前一秒还痛的龇牙咧嘴,下一秒就贫上了:“我这辈子呀,也没什么手艺。抽烟算得上一个手艺了。这好不容易学会的手艺,怎么能说丢就丢了呢。”
说完还对着人家护士乐。
我在一旁甚是尴尬。
三年前,诊断胃癌后做了胃全切手术。
上手术前,我还没到病房。
爷爷不肯上手术室,护士催促了之后爷爷突然发了脾气。“再等等,我孙女还没来。她已经在路上了。”
待我到他跟前,他便乖乖地随着我上手术台。 乖巧地就像小时候我屁颠屁颠跟着爷爷去赶集一样。
术后结合爷爷的身体状态考虑,还做热灌注治疗。
腹腔用42°C的无菌注射用水加化疗药灌注,会引起患者全身性内脏性疼痛和不适感。爷爷恐慌地到处乱抓和嚎叫。
我拉住他的手,他激动地抱住我。告诉我他很难受。“没事的,爷爷。有点说不出来的疼痛,还有特别燥热的感觉对不对?不怕,很快就好了。坚持一下,没事的。我在呢。”
他安静了下来,咬着牙,表情痛苦地坚持着。那时候的爷爷,经过安抚后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孩子。
跟爷爷有关的那些记忆几个月前,查出爷爷胃癌复发转移。
因为疼痛,收入中医科做一些中药调理治疗。效果挺好的,第二天,他又开始乐呵呵地跟同病房的病友们天南地北地聊。
我坐在旁边,感觉这个老头是来医院给病人讲段子搞笑的。
病友们都说我爷爷心态真是好,说话也很有水平。
爷爷那时候就说,他想活到85岁,因为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就是85岁仙逝的。
我在一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他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跟爷爷有关的那些记忆前几天,他猛的抬起头告诉我
“我现在没有100斤了哦。124斤的体重我坚持了30好几年的呢。”
语气还有些俏皮。
好像在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天天嚷着减肥,你没瘦成,瘦到我身上来了。”
我想,能记住的真的并不多,能留住的也终究留不住了。
爷爷的身体愈来愈羸弱,说话也越来越小声。
他不笑了,脚步蹒跚佝偻着。
一只手始终按压着疼痛的腹部,他说这样好像舒服一些。
而我的印象里,始终还停留在他健康时,有着碗那么大的肱二头肌。
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写这些文字,我只想到一句话:
人生苦短,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