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与生命同行
2020年4月23日 星期四 晴
我行医二十多年了，遇到过一些宫颈癌的患者，虽然我并非专门从事妇科肿瘤的，但是，她们在我的印象中极为深刻。
十多年前，我遇见一位五十多岁的患者，她慈眉善目，讲起话来脸上都是笑意，在更年期患者中我很少见到这样温和的人，即使得知自己患宫颈癌了，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依然是笑容满面、镇定自若。
当时通过妇检我发现她宫颈上面的赘生物，然后宫颈取材活检提示宫颈鳞癌。因为是早期，我便建议她做宫颈癌根治术，然而，那个时候没有农村合作医疗，做手术花费巨大，对于一个农民家庭会导致原本贫寒的家庭会雪上加霜，于是，她拒绝了手术。
随后的几年里，她因为滴虫性阴道炎偶尔找我检查、复诊，非常神奇的是几乎有五年的时间病灶没有增大，并且没有明显的宫旁转移。直到五年后因阴道流血和剧烈腹痛、腰痛再来找我复诊的时候才发现癌细胞已经广泛转移了。
此时，家属要求手术，我就建议她们不要做无用功了。对于癌症晚期的病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疼痛。对于她们而言，疼痛的折磨比死亡可怕多了，有的病人痛不欲生，甚至抑郁、自杀。此时用药物减轻、缓解她的疼痛，让她有尊严地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这比手术后让她痛苦地多活几天强多了。
现代医学认为：单纯地延长存活时间远远不够。活着不仅仅是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更重要的是活着的尊严、价值和意义，因此，提高患者的生命质量，同样是医学重要的使命。
不关心人的医学是傲慢的，医学绝不是没有温度地的冷冰冰的科学，然而，医学的基础也是科学数据和依据，否则，没有科学精神的人文关心只是一种滥情，对患者毫无帮助。
这个患者五年内与癌症共存，相安无事，生命中健康与疾病也并非对立的、不可调和的。而是相互依存、相依相伴的。
《科学》杂志发表的一项研究表明，肺癌可以在体内潜伏20多年，身体没有任何明显的不舒服，然后突然转变成具有侵袭性的癌症，开始攻击人的身体，这个时候，肺癌会迅速恶化。实际上，多数癌症都经历一个漫长而没有症状的地的过程，等症状出现，已经进入中晚期。
一位担任工会副主席的朋友常常给我打电话咨询，因为她的妹妹患宫颈癌就是我检查发现的，虽然已经在中心医院做了放、化疗，我不再是患者的主治医生，但是，在后续的治疗过程中，她总是请教我。
这个患者我记忆犹新，她是在去年的春天，因为阴道异常出血在外院做了检查，说是宫颈息肉，专门来找我做息肉摘除小手术的。当我一做妇检，发先现宫颈菜花样赘生物的时候就觉得有问题，一做内诊发现宫旁都有转移了，于是马上做了宫颈癌筛查和阴道镜下取材活检，没几天病检结果提示：宫颈鳞癌，核磁共振提示宫旁转移了，已经是晚期了。
这个患者的症状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回过头来看，在此之前应该早就有癌灶了。从癌前病变到癌症大约需要十多年，再从宫颈癌早期发展成中晚期也有一段时间。如果她能够每年做宫颈癌筛查，那么就不会一发现就已是晚期了，就还有手术的机会，也还有治愈的希望。要知道宫颈癌是唯一可以通过早期发现从而治愈的癌症，是唯一可以通过接种疫苗进行预防的癌症，因此，我只能一声叹息。
前几天，这位患者的姐姐又给我打电话，说患者过年前做了放化疗后，复查核磁共振盆腔的癌灶已经完全消失了，全家人都以为没事儿了，哪里知道疫情期间出现了反复咳嗽，近段时间还出现耳朵里面排液的情况，疫情结束后到医院一检查发现肺部已经有转移病灶，头颅里也出现病灶了。估计已经发生了远处转移了。
这患者目前还在单位上班，有点事情干着免得自己成天胡思乱想，她已经不想再去做全身检查和放化疗了，她感觉癌细胞实在太狡猾了，医生把身体内一个地方的敌人杀死后，其他地方的敌人又会死灰复燃，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自己与其接受痛苦的放化疗而被动杀敌、疲于应战，还不如用中药调节自身的免疫力，增强自我修复能力，让自身的免疫细胞来对付这些狡猾的敌人。我也很支持她的做法。
是啊，患癌期间，病人的肿瘤细胞会不断分裂、生长，不断侵入人体组织。医生用手术刀切除癌组织，用放、化疗剿灭所有癌细胞，这些做法都是为了减轻肿瘤负荷，等待时机，为人体的自我修复创造条件，让人的免疫系统发挥作用，从而战胜癌症。
如果人体的自我修复能力不恢复，单靠手术、化疗、放疗的效果都不太好。而如果癌细胞从免疫细胞的视线里逃脱，免疫细胞“认不出”癌细胞，那么人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就“垮了”。其实所有的医疗行为只起到支持的作用，最终治愈疾病的还是病人的自我修复能力，也就是说医学的本质是支持生命的自我修复。
自我修复是人类在数百万年的进化过程中，形成的一种对抗损伤和疾病的自我保护机制。我们体内每天都有细胞老化、变性、凋亡，然后人体会通过细胞分裂再生出新的细胞来补充。另外，人体还有其他神奇的自我修复功能。比如人体启动炎症反应以攻击进入人体的致病菌，还可以主动修复突变的基因，让基因功能保持正常。自我修复，是人体战胜疾病的终极武器。
如果健康是“没病”，那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健康的人了。没有疾病的绝对健康，是一种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理想状态。疾病和健康之间，没有一条绝对清晰的界限。这是因为人类的身体不能完美地适应外界环境，同时人类需求与自身能力的匹配也是不完美的。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不断增加的欲望和需求给身体带来的压力逐步积累，从而产生了疾病。我们没办法消除人自身的不完美，这也就注定了疾病与人终身相伴。
然而，疾病也并非全是坏事，没有昨天的疾病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健康。比如感冒病毒会不断刺激我们的免疫系统，而我们人体的这种防御系统也因为这种刺激变得越来越强大，从而可以抵御更严重的疾病。
孩子的成长环境不要过于干净，这样可以增加他们与微生物接触的机会，等孩子成年后，免疫系统更强大，更不容易发生过敏性疾病。而接种疫苗的实质就是让你生一场小病的办法刺激你产生免疫力，从而预防大病。
所以，疾病，尤其是小病，也不一定是坏事。我们其实要学会与疾病共存，因为真正的健康是包容疾病的。我们的一生其实是与疾病共生共存的，疾病是我们的朋友，没有它们的不断拜访，也不会有我们强大的免疫系统，也不会让我们停下匆忙的脚步去悠闲地享受生活。因此，我们真的不必在没有疾病的时候杞人忧天，在患上疾病的时候心惊胆寒、忧思过度。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子在几千年前都下了这个哲学论断。健康和疾病也是对立统一的关系，两者相互依存，互相影响的。疾病和健康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在一定条件下，健康会变成疾病，疾病也能变成健康。因此，当你身患疾病的时候，也必定有健康在不远处等着你，不要消极颓废，勇敢向前，要知道，对抗疾病的时候，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你身体内数以万计的细胞和你一样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