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灵泉
一
我于这瑶池之中,已七日七夜。这里如同一个巨大的磁场,生生的把浊气从我的体内剥离开来,而其产生的灵气却遍布周身,如烟雾般缓慢从皮肤渗透进去。
“圣母,小公主已经在瑶池内生生呆了七个日夜,如何还未净化完这浊气?”只见一个孩童模样的小侍者,询问着。
“她还未完全醒来,在人间这一世,她吃了不少苦头,那伤痛的记忆深埋于心,怕是早已与体内奇经八脉都牵扯上了,自是需要多些时日。”侍者旁的女子,仿若一个大族的妇人,头顶的发髻高高束起,额间落着一处宝石坠子,其它头发任意的散落着,铺白色云丝长裙上,紫金色的外裳附着精美的花纹,看起来气质不凡,又透着一股温柔慈悲的气息,这便是瑶池圣母。
这瑶池周边生长的灵树几乎将其遮盖住,形成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
瑶池的水冰冷刺骨,如同一把尖刀深深的刺入我的身体之中,七个日夜过去,似乎已有些麻木了,这身体在凡世里轮回了千年,早已破败不堪,这瑶池正正是修补灵体的圣药。
“母亲,如何要召我回来,我还未参透七情之苦?”我在池内,紧闭双眼,回归本心,才能与瑶池同频清理。
“灵姬,你在凡世中经历了什么?如何能纵这浊气反噬入心,它试图在你的经脉中横行,我若还不召你回来,怕是你要忘却本心,入沼泽深渊了。”瑶池圣母并未开口,她用心念传送这些话。
“母亲,凡尘之中,莫过于此,舍去本源之力,便处于欲望之中,我历经了这许多年,受过的伤痛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听得出来,在池子里修复身体的我,对母亲有了几分淡漠和幽怨。
此时,母亲也并未再说什么,她淡然的看了我一眼,只是开始盘腿坐下,于眉间开始发出显现一个金色的印记,金光慢慢朝全身扩散,她蜕去人身,在耀眼的金光之下,变成了一尊瑶池圣母的金身。
随着母亲蜕化成本源的金身,瑶池的灵力一下子沸腾起来,我猛的一下被其强大的能量场拽到了湖底,不可动弹。
二
我眼角缓缓流下了一滴泪,不曾想万人尊崇的瑶池圣母,也会为了我,化金身,休眠百年。
从我诞生于归墟之时,至今八千载,她极少出现,在她眼里,都是天下生灵,都是修炼灵力,何曾有过我——灵姬!
我自来就孤零零的处于这世间,外人只闻圣母之女灵力淡薄,且只恋于意识最低的凡尘中轮回,是神界的一大异事。
随着瑶池的这股磁场,牢牢的将我锁在湖底,我眼角又流下两滴不甘心的泪水。“我在人间轮回了千年,你都不曾询问过我缘由。如今,却生生将我的灵体拉到这瑶池之中,修复灵体,你可问过我愿不愿?”在瑶池强大的净化和修复下,我已无法再用虚假的面孔伪装,在这里,我暴露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孩子,世间万物本为一体,我为你的母亲,可这天地也是你的母亲,你切不可忘了本源在你之内。”化作金身的母亲,虽休眠,却留了一缕意识在我的身旁。
“我不听,不听这些……”
“我只知道,天地万物都有母亲,我去过归墟,昆仑,人间,青丘,可我唯独贪恋这人间,你可知道为何?”我的神识竟在溃散,心里的悲怨冲破了心轮,任由在凡世间累积的浊气入侵我的本源。
慢慢的,我的衣物在池水中消散,雪白的酮体裸露出来,如同诞生于归墟之时一般,如今,我想还给这世界了。神识的溃散伴随着拆骨拨筋之痛,身体似乎在努力的唤醒我,不要被浊气入侵。
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浊气哪有如此厉害,是我早就在入这一世之前就打开了守护本源之力的符咒,它才能肆意在我身体里窜动。
在金身里的母亲似乎感受到我的绝望,她已如石头一般的金身,明明是金色的面庞却流下了蓝色的眼泪,伴随着一股能量将额间的宝石生生剥离开来。在湖底,宝石带着母亲蓝色的守护能量朝我游来,我笑了笑,母亲,这时候,似乎已经太迟了。
在瑶池的强大对流的能量阵中,我的灵体被打晕过去,在昏睡之际,我似乎感受到母亲的能量,就在我八百七十岁之时,她抱我在怀间那般,温暖,柔柔的,像是在云朵里一般。
“灵姬,母亲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灵姬,你的怨我都听到了,但是让母亲先护住你的神识,护住你的灵体。”
这瑶池便是母亲的本源之力,她承载了母亲所有的意识和慈悲。这便是瑶池能净化世间浊气的缘由,因为母亲,瑶池圣母,她的心里装着大地的所有生灵。
三
昏睡中,我的本源之力将我一部分的神识带往了归墟之地。
“还是那么空。”我百无聊赖的在这里飞行。千万股的能流量在这个时空肆意穿行,这里时间静止,无穷大的空间让你感觉自己如此渺小,尽管无数的能量流交错,让这里看起来如星河一般耀眼美妙。修行之人最向往便是可以与归墟有所连接,则代表其与天地可相通,能量源源不绝。
可我没有一丝留恋,我自诞于归墟,便不愿再回来,我只想在这世间体验。
年幼时,我常盼母亲陪伴左右,如同寻常生灵一般,就看我打闹,予我三餐;在八荒游荡之时,我盼望能寻得四处修行的母亲,而我只听闻她拯救生灵,造福苍生的事迹,从来找不到她,如同她消失了一般;后来我也想过再不济寻一处安心之地,寻一群挚友同行。
而这些我都未曾得到,于是我便前往了封锁记忆神力的人间,在那里千年轮回,百世的体验,我执着的,却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在人间的父母,爱人,挚友,他们爱我,却也伤我;他们护我,却也将我推向沼泽深渊。
千年里,每一世我都站在黄泉入口等待,我盼了一日又一日,盼望着母亲能在拯救万物生灵之余,也想起我片刻。
黄泉的沙土很大,每一次,有人路过,我都盼望着,那是母亲,是瑶池圣母,接引灵魂的神官看出我非此地之人,皆询问我,为何不专心修行,而封锁神力来这凡世间轮回?
我淡漠的回答,我在等我的母亲。
我坐在归墟之地,抱着自己,痛哭流涕。我的哀嚎悲痛一遍遍回荡在这寂静的空间。第一次,我任由积攒了万年的幽怨和不解在身体里爆炸,我的灵力如同一颗颗炮弹肆意的丢在这里,不少的能量流被打断,这个空间被糟蹋的失了条理。
我将周身的灵力泄了七七八八,完全没有了力气,便顺势躺了下来,融进这个空间里面,我的灵体同时进入了很多股时间流里。
四
无数的时间流在我的面前,化作了一只只飞舞的透明蝴蝶,它们身体透着金色的能量流,我随意点开了一个,一股意识便被拉进了这个空间里。
一处苗圃里,四处盛开的花朵,像是被人精心养护着,大片的白色芍药,拥簇成一个花丛。另一处,便是紫色的瑾兰,星星点点。我往前走了走,一片的莲花盛开在眼前,池子里还依稀看见几尾锦鲤在游动。
“这里令人身心愉悦呀!”我不禁感叹道。这里平平无奇呀,也并未又什么奇特之处,想来,我在人间也有一世便是做卖花女,也养了许多的花,其他便不记得了。
突然感觉四处灵气逼人,此处,既无灵气,也无宝物,不像是有神灵会来的地方。我一边感受这灵气,一边四处寻找。很快,在刚途经的芍药花地,便看见一位气质淡雅的女子,她的背影如同花仙一般,温柔美丽。我注视着她,只见她伸手抚摸着白色的芍药,灵气便随之注入了花里,花里化出了花灵。
花灵娇小可爱,俯身参拜这女子。“你既已化为花灵,这一方的花草便皆在你的庇护之下,你且好好修行,护这处花草繁茂鲜艳,润泽灵动。”
“谨遵女神之命。”花灵随后便回到消失在了花朵里。
我是从归墟的时间流来到这里,可以说,我不属于这个时空,对于他们来说,我只是一股气流,亦无形,仅为一旁观者而已。
甚是好奇,这个女神是何方神圣,却如同我母亲一般,来这意识薄弱之地,爱多管闲事,又叫心系天下。
我看那个女子,她敛去周身神力,化作一普通女子来找苗圃的农妇买花。
直到农妇转过身来,那一刻的记忆如被雷霆击中,那竟是我,是我在百世之中经历的其中一世!
“我想要一束莲花。”女子与那妇人交谈中。
“夫人且先等等,我这就去摘来。”
“我与你同去。”
女子双眼含情脉脉的看着这农妇,如同看的是一件珍宝,这与她的衣着打扮实在不符。她站在岸边,默默的看着农妇撑起裤腿,涉水采莲,霎时,便采好了一束。
农妇细心将莲花杆子上的泥渍都抹干净,才敢递给女子,顺手接了女子手上的银钱。
农妇不已为然,并未觉得女子有何不寻常,只道是寻常富贵人家,送别了女子,便转身忙起了手里的伙计。
看到这一幕,我恍然想起,在做卖花女那世,日子忙碌苦累,花圃却不见起色,不论如何尽心服侍。
就在我的孩子出世两岁之时,花圃生意却逐渐好转,一跃成为城里最鲜艳,品种最是繁多的,也有不少显贵人家从我这里买花,所以我的日子算得上是温饱有余。那时,还以为是祖上显灵护佑,竟不知,是这神女诞化了花灵于这苗圃之中。
五
在瑶池里,我的神识开始停止了溃散,许是回到归墟的本源之力也在一同修复。
我突然又被另一股时间流拉走了,本源之力不断的试图唤醒我的心,在强大的本源力量下,浊气入侵变得缓慢起来。
我开始明白,选择我的时间流,均是我曾历经过的片刻时光。
这是在黄泉客栈里,直通房顶的诸事要记,我手里拿的是记载日程的轮回册,一十八为与我一般的神官,需一字不落的记载着人间所发生的一切,这些收敛成册,再转呈给阎王过目。
所有灵魂入世之前,需来此处,调出他的每世历程,转而选择此生的体验,皆要记录在册。
在黄泉入口等待母亲的日子里,我也曾在这里当了神官五百载,我的灵力远远高于此地神官,这些对我来说只需动一动心念,便可完成。
遂我成了执掌轮回册的掌事,在这里,我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人牵着稚嫩的孩童前来,也听闻相伴的恋人,讲他们如泣如诉的故事。而我,冷漠的外表下,一直存有一丝希望,我也有母亲的!
直到整整五百年过去,她——瑶池圣母依旧没有出现,她从未寻过我,如同没有这个女儿一般。
在这世间游荡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看破七情六欲,我笑了笑,诞于归墟,生来拥有天地神力,为瑶池圣母之女,便是万物皆敬我三分,在神明列为最苦的人间百世轮回,意志非凡,心念坚定。
“归溟,我是不是很没有?”我十分不解的询问一旁的神官。
“你的灵力高于我十倍之止,如何称作无用呢?”一旁的男子回应着我。
“可我的母亲对我视若无睹,生来我就孤零零的,我等了他那么多年,她都不曾得空来陪我。”
……
归溟神官也不知如何劝解,身旁的女子平时看似冷漠,甚少言语,也不知她是何来历,只是这周身纯净凌厉的神力无时不刻在透露着她的不凡。
虽然她衣着简朴,却生得一股傲气,在黄泉入口,他接引灵魂之时,早就见她多回了。她一个人在风沙里落寞的等着,偏执的非要站在黄沙入口的地方,那的风沙最狂躁,吹得她发丝凌乱,衣裙没有方向的乱舞。
站在身旁,我看着这个偏执的女子,指甲不禁掐进手心的肉里,心疼又难过,辗转百世的浊气根本无法伤我分毫,却是心中的执念让我失去所有的防护。
下一刻,我知道,那个和母亲赌气,也失望至极的女子,她要打开本源符咒,再入一次人间,历经一生。
我离开了那个时空,不再想看接下来发生的画面。虽然画面已模糊,但伤痛的感觉依然存留于我的血肉之中。
这一次,那个时空里的女子丢掉守护心轮的盔甲,没有符咒守护本源之力,凡世间的黑暗能量便可侵蚀她的灵体,她这是在自残,最后赌一次母亲到底要不要她这个女儿。
黄泉客栈内,掌事的神官失踪了,归溟神官焦急不已,以神境寻遍天地间,未果。遂上报阎王,阎王口喻:
已入轮回,无需再寻。
黄泉客栈一十七位神官听完,皆唏嘘不已,她还是那么偏执,又入这人世间去了,不知有何执念非得这么折磨自己?
阎王还用心念传于归溟神官,其言:
神女入世前,撤去周身防护,打开了本源符咒!
归溟神官淡然的眉眼间不禁的皱了一下,挥了挥衣袖,便消失在黄泉客栈之中。
六
归墟之内,我的神识慢慢全部回到这里,从时间流里一缕一缕的神力回归,不再停留在那些空间里,而瑶池之下的神识也尽数回归到了归墟,仅剩一具灵体还躺在湖底。
我扶着地面,缓缓坐起身,还不禁窃喜,母亲终归是出现了,她在乎我。
“孩子——”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归墟的寂静。
随着声音,我抬头望去,一片金色的原神之力出现在上空。
“你生于归墟,无需修炼,天地便在你之内,可感万物之念,与其感同身受。”归墟的原力回应着我。“你历经万载,却从未切实使用过本源之力,从头至尾,你往外追寻,只要有片刻你回到本源,便能解你的困惑,化你的执念,何需苦了自己这么多年?”
“我要这本源之力来做甚?万物皆有我母亲照拂,根本无需我。”我略略愤恨的表达着。自从被瑶池净化之后,我变便与心合一,暴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莫不是,让我感应我的母亲?”我愣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与原神对峙。
得到确定之后,我便开始摆出本源阵法,集中心念回到本源之中。瞬间,我的心轮将归墟之中的灵气吸了进来,分别从上下,前后,左右,六个方位进入我的身体。
顿时,本源阵法启动,我顺势盘腿而坐,居于阵眼之中。在强大的本源之力冲击下,从头顶直入,直击三轮七脉,直到脐轮时滞留不前。
我集中精力,有意识打开脐轮,那是爱的空间,至从对母亲失望之后,我的脐轮便慢慢关闭了。而今,随着我主动的打开,本源之力在脐轮也畅通无阻。
我感受着万物的呼吸,感受着泥土的气息,海水的洋洋洒洒,归墟的寂静平和,不断的感受着……
“是时候去感受你的母亲,瑶池圣母!”原神的提醒之下,我便将本源之力朝母亲涌去。
我惊奇的发现,在高山之巅,海底深处,一花一木上,均停留着母亲的气息,停留着她蓝色的守护能量。
我的本源之力来到了瑶池,来到了化为金身的母亲旁边,我安静的坐在她的身边,不断感受着,感受着……
我看到母亲化作了那气质不凡的神女,她让花灵守护我的花圃……
“母亲,你竟是那神女!”我慢慢坐的离母亲近了一些,将头靠在了她的手臂上。
我继续用本源之力感受着母亲,我看到母亲在黄泉入口看着我,她看着执拗的我,她故意将风沙吹大些,想让我离开,别一直苦等。
等了许多日,等了许多世,在黄沙之中,母亲化作了归溟神官,他牵着我,带我走向黄泉客栈。
“归溟神官,竟是你,母亲,为何你不直接与我想见,陪伴在我身边?”我的泪水打湿了母亲的金身,顺着流向了瑶池之中。
一幕幕,一件件,我感受着母亲,便看到了她为我做的桩桩件件……原来,母亲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开。
我的本源之力从瑶池离开,回到了归墟。我斥责自己误解了母亲,我不解的问道,为何母亲不肯让我知道,她在乎我,她心系于我?
原神笑了笑,回答我:
当你生了执念的那一刻起,你便蒙上了双眼,即使发生在你的眼前,你却不识,不知。当你萌生了“你于你母亲不重要那时,不论她做了什么,你也只会看不见”!
“不可能,她消失了那么多年,我寻他于八荒之中,都未寻得!”
“你的母亲,只是灵体未常伴其左右。若你睁开双眼,你便看得到这一花一木都是她气息,你若回到本源,你便可感其心,感其挂念你之心。”
“你若不再外在寻找,回到本源,你便可知母亲在哪里?即便她化作任意模样,你也识得她。”
“难道我苦寻母亲几千年,都是一场笑话吗?”我还不肯相信。
并不是笑话,这是所有失了本源的生灵会做的事情。灵姬,你虽为神女,本源之力也在你体内,仅需你坚定朝内心走,便能轻易打开他。可你万载来,不肯臣服,势要叫这天地俯身于你,你的偏执让你错失回归本源的机会。
终其神生,你如今且明白,你的痛苦不过是你的执念和幻象,醒来吧,灵姬!
七
两百年后——
“灵姬,灵姬——”你可算醒了。在瑶池的圣殿里,母亲紧紧抱着我虚弱的身体。
瑶池圣母,我的母亲,他终是把我溃散的神识给护住了。
“母亲,我在归墟里看到了,看到你化作不同的人守护在我身边……”我轻抚母亲的面庞。
“孩子,母亲错了,我以后会直接陪伴在你的身旁,不再化身为别人来守护你,我以为对你冷漠,你便可以对外界失望,早日连接自己的本源之力,没想到……”
无妨,母亲。
我终其是幸运的,最后一刻,我感受到你的爱了,我也回到自己的本源了。
母亲,我还想再休憩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