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肤之爱——写给W先生的一封信（纯信版）

1

W，见字如面。

岁月如烟，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想起去年这时，我们刚刚分别。曾经，我写出很多寄不了的信，或许这也是其中之一。

算一算，我们从相遇、相知、相恋到最终的分开，前后只不过历经短短半年。想象过我们各种结束的版本，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我是一个缺爱的人，从小父母离异，跟了母亲生活。许是缺少父爱的缘故，我容易对年长的男人着迷。与你分开的痛苦，让我对过往选择性失忆，以致在写这封信之前，只能忆起那些曾经的幸福和快乐。

W，你应该不知道，在交往那一年，我是如何度过那些想你的时光。所幸，我日记留下曾经的点点滴滴，让我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2

2015年秋，我们邂逅于你的个人摄影展。那天，我自称是你的粉丝，激动着找你签名，还主动给你留下名片。你签完名抬头望了我一眼，再慌乱地把眼神转向别处。

出乎意料，一周后你联系上我。

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在一个高级私人西餐厅。我收到你送的面具，那是“美国队长”的头像。你说，要带我一起去拯救世界。我暗自苦笑，为什么不是保护我呢？在看似强悍的外表下，我有一颗柔软的心。也是那天，我知道你有一个在别人眼里，非常幸福的三口之家。

临末，向你作自我介绍，当听见“丸子”二字，你的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丸子，我喜欢你的眼神，像极了一个故人。”你深情地望向我的双眼，然后小声叫我把手伸向桌底。如此特殊的牵手方式，我却不反感。握着你温暖的手，我心里酥酥的。

你如此内敛，就连开房请求，也是借口上厕所那一分钟，从我的短信收件箱中跃出。

在那个美轮美奂的酒店房间，我们恍若久别重逢的恋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像是鱼遇见水，飞鸟邂逅天空。你说，跟我在一起很放松。

然而，有一次缠绵时，你直喊脖子疼，让我帮忙捏几下。我哭笑不得，小女子是妇科医生，又不是跌打师傅。你说脖子胀痛已是旧患，有个老朋友按摩过，手法非常地道。我故意说，那找人家去！倏地，你的眼神又闪过一丝哀怨，嘴角微微颤抖着，像想起什么似的。

3

交往两个月后，你接连几天对我不冷不热。那些夜里，我没休息好。多年前那场手术的副作用，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我托闺蜜樱桃帮忙买药，一种在国外才能买到的五彩药丸。

樱桃知道我们在交往，感到非常惊讶，随即警告我必须尽快离开你，否则将酿成难以估量的伤害。

那年元旦小长假，我们发生第一次争吵。你一直不肯出来见我，我觉得很憋屈，便气急败坏地质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近乎决绝地回复，你是家庭和孩子的人，已失去再爱的资格。

你说：“丸子，去找真正爱你的人吧。”

那天晚上，我哭了好久。你的决绝，让我一直以来压抑着的东西，找到一个宣泄的缺口。望着墙上的面具，我反问自己是否应该放手？当年连命都不要的我，此刻却优柔寡断，忧心忡忡。

我问樱桃，她一劲说我傻，也没有答案。

表白失利，我收起对你的爱意。感觉得到，你聊天的内容，更加小心翼翼。

4

2016年1月16日，你陪女儿上周末兴趣班。不知是谁，先提起了关于“死亡”的话题。分享你的故事之前，你说你已经“死”了两次，吓了我一跳。

你的初恋在大学，是你一个师弟。那时的你，并不懂什么叫“双性恋”“同性恋”，只觉得他对你很好，而你也离不开他。后来，两人在校外一起合租。即使大学毕业后仍有往来。

在校期间，有个女同学也在追求你，你没拒绝，像“情侣”一样相处。但与师弟相比，更愿意和他在一起。

你说你是独子，传宗接代的责任重大。虽然爱着师弟，却不得不提出分手，选择与不爱的女人结婚。此后，你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分开第一年，你剃了光头，独自跑去西藏。在朝圣的路上，布达拉宫的彩旗、纳木错的湖水、冈仁波齐的风沙，让你的灵魂接受洗礼。你仿佛获得重生。

但你却说，我活得太累了！

小时候，你父亲染病去世。后来，你又得了同一种病，尽管幸免于难，却把你母亲吓得不轻。如果那次大病，算“死”过一回，那向深爱的人提分手，便是第二次“死亡”。此后，你看淡生死，变得随心所欲。在婚后，你曾不止一次想出家，可始终放不下对家人的牵挂。

直至你讲完，我都没有回复。W，你真可怜！

一度，我很想抱抱你，然后想对你说，让我爱你吧！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即使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但，终究开不了口。

5

2016年2月29日，每四年一次的日子。我一早赶去医院，顺带在朋友圈发了一个拿满抽血管子的照片，并附了一个抓狂的表情。没错，这照片只对你可见。

直至中午，我乘坐地铁回家。打开微信，猛地发现照片下你的留言：“你肿么了？”看着这几个字，我的心像被电流击中，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其实，我是多么容易满足的人啊！为你做尽温柔事，最终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或许，你会好奇我为何跑医院检查。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十年前，我做了一次变性整容手术。术后，除了自己注射激素外，还要不定期抽血化验。

我是一个男人。丸子，只是我女性的化名。我的真名叫完治，是的，你爱过的师弟完治！

那天，从你的故事中，知道你还深爱当年的师弟，我早已泣不成声。

或许，你不相信我就是完治，那请你看完我的故事，完治的故事。

6

师兄，你不记得完治了吗？那年和他初见时的场景，你都忘了吗？

我，忘不了。

那天入学报到，当我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行李踱入校门，是你用温暖的笑容，唤起我萌动的情愫。你走到我面前，像冬日里一缕暖阳，照进我阴暗的心房。

你自称是学生会的师兄，前来迎接师弟师妹。一面说着话，你一面伸出手帮我拉行李。不经意，你的指尖拂过我的手背，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浮上心头。

几番打听，我才知道，你是学生会宣传部长，美术专业，比我高两个年级。你英俊帅气、多才多艺，是那一届校园风云人物。我学的是医科，有意把宿舍搬到你隔壁。然后，我积极参加学生会活动，跟你有了一些工作往来。

第二年迎新晚会上，我领衔表演的面具舞，赢得满堂喝彩。后来的剧情发展，想来你应该非常清楚。

那是我一辈子最难怀的时光。你的出现，吹散我二十多年生命中弥漫的阴霾，为那段日子镀上一层夺目的颜色。我们一起畅想未来，一起许下明天。

你说过，毕业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等赚到了钱，我们要养一条狗，去好多地方旅游。直到老去那一天，我们还要一起晨运、散步，相伴看日出日落。

但在十年前，你那个残忍的决定，将泡沫般的幻想打破。我是如此爱你，甚至下定决心，为你不婚不娶。自私的你，不仅删除我全部的联系方式，还拒绝与我见面。就连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我哀求好几次，才勉强答应出现。那天，你带着师姐赴约，并作了结婚预告。

忘了那天，我是怎样回到家。但仍记得，我不吃不喝，睡了一天一夜。为了你，我哭过、醉过，甚至想过自杀。幸亏樱桃及时劝阻，让我暂时打消那些念头。

支撑我活下来，唯一的动力，就是报复你！

瞒着母亲，我辞去医院的工作，并在樱桃的帮助下，去国外做了变性整容手术。我的想法很简单，要通过另一个身份重新走进你的生活，让你爱上我，再把你狠狠抛弃。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一定要给你品尝。

就在去年秋天，我以女性的身份回国，给自己取名“丸子”。回国之后，循着你近期摄影展的日程，一个崭新的“我”将出现在你面前。

7

通过半年的交往，你对家庭的责任，打动了我。每一次缠绵之后，你都要回去陪母亲吃饭；每一次幽会之前，我要提前好几天预约。以致后来，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短。

曾经在你的手机相册，翻查到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你，一手挽着师姐的胳膊，另一手抱起女儿，脸上都笑起褶子。反复端详着，我多希望你挽着的那个人，是我！

那是清明前夕，我吐槽回老家拜祭祖先的舟车劳顿。你说起时下流行的网上拜祭先人、寄托哀思的做法，叫我申请一个账号。许是讲漏了嘴，你说自己注册了一个，里面放有已故家人的照片。

我吵着要看，你拗不过，发了个链接给我。打开网页，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老人的照片，你说那是父亲的遗照。接着，我又看到一张非常熟悉的合影，照片里两个帅气的男生搂着肩，正露出灿烂的笑容。没错，那是我在大学，跟师兄你唯一的照片。

你主动打破沉默，说照片上是你的师弟，十多年过去了，依然对他念念不忘。每年清明时节，唯有通过这种方式，缅怀曾经的青葱岁月，还有青涩的爱情。

我没有接你的话，眼泪像决堤的海，无法控制。

曾经，我天真地以为，“完治”已被你忘掉。当年离别前，最后一面，你的决绝，把那个无助的我“杀死”。造化弄人，十年后的我，却用这种方式，窥见你的秘密。你把对“完治”的爱，埋藏在心底最深的一隅。

陡然间，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恶魔，居然带着仇恨生活了十年。在背井离乡的日子，我反复告诉自己，当年那个被你抛弃的“完治”已经死了！说真的，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开心。难道不是吗？当一个人满腹怨恨、一心想着报仇，日子能好过吗？

所幸，我的计谋尚未得逞。否则，不止你一人受到伤害，还连累另三个无辜的女人。而在短暂的复仇快感之后，我仍然要面对永无止境的空虚。

思恃再三，我只能选离开你，离开这座城市。

8

师兄，你知道吗？昨天下午，我回母校了。踏上当年合影的空地，仿佛有两个白衣飘飘的少年，边嬉笑打闹边向我走来。那画面，一如当年的你我。

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我掏出那张泛黄的老照片，在眼前端详反复。沉思良久，我蹲下身来把它点燃，付诸一炬的，还有那些扰人的爱恨情仇。

师兄，是该放下过往的时候了。让我们各自开始新的生活，好么？哎，可恶，我还惦记你欠我的那些诺言，还有说好的一起看日出呢！

师兄，对不起了，完治不能继续陪在你的身边。在没有我的日子，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按时休息。

师兄，你既然选择了婚姻，就要对家人承担起责任。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有时间应当多陪陪家人。还有，你要好好疼爱嫂子和你们家小公主，毕竟她们才是陪伴你一生的人哪！

记得分手的第二年，我也去了西藏。在通往纳木错的那根拉山垭口，我反复诵读刻在石头上的那首诗：

“那一年，我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W，我的师兄，你我在有生之年，有幸遇见。这份未了之情，寄望来生，还能再续前缘。

一个深爱你的人  完治/丸子

2017年  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