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丫鬟复仇记 第8章 小妮子是春心动了
叶家府邸安顿好之后,这济南城中的达官贵人便接连上门,争相与叶知府结交。程展鹏作为城中首富,自然不甘人后。多月来叶家门前车马往来不绝,请帖如同雪花般飘落,叶尚文只是一概婉言谢绝。那日程家的请帖送到了叶家,恰逢叶星辰在场,见是锦绣布庄的程家所邀,竟一口应承了下来。过后,叶夫人不免责备星辰道:“欲与何人结交,须经过你爹爹同意,辰儿此举实在太冒失!”谁知叶尚文见锦绣布庄天下闻名,而程展鹏多年来都对他恭敬有加,更搜罗天下奇珍异宝敬奉于他,当属可以结交之人,于是欣然应允下来。
叶家的回帖送到程家,程展鹏夫妇喜出望外。继程琮璧成亲,程家再次为迎接贵宾而忙得鸡飞狗跳,这次忙乱,还波及到了锦心阁。
程可心抚琴已多个时辰,映月听她琴音越来越乱,劝解道:“小姐,休息一会吧,这《梅花三弄》表现的是梅花的静与动,你如此烦躁,又怎能表现出这梅花的静谧与安详?”说罢,用一方绣帕轻轻擦拭程可心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又为她重新沏了一盏热茶。
程可心索性一把推开瑶琴,嘟着嘴道:“映月你说爹爹到底是怎么了,平日他都不轻易让我会客,现今来了个叶知府,就让我苦练这《梅花三弄》,还让我在宴会上为贵客表演,实在太奇怪了!”
映月脱口而出:“那新上任的知府姓叶?”叶星辰的身影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随即又摇头一笑,那个落难的年轻公子又怎么可能是这济南城的知府大人?天下姓叶之人何其多,不过是凑巧罢了!随即回过神来,安慰道:“老爷这么做应当有他的深意,小姐尽力而为也就是了,到时候自然能明白。”程可心仍显得十分为难:“话虽如此,那宴会之日迫在眉睫,可《梅花三弄》曲子指法复杂,力度极难拿捏,我真担心……”
不管程可心如何担心,那宴请的日子还是终将到来。叶尚文携夫人、公子到访,给足了程家面子。程展鹏又协同夫人请贵客随意观赏程家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叶尚文直夸程家府邸豪华,人杰地灵,而程展鹏则一再强调,叶知府大驾光临让程家蓬荜生辉。陪同的程琮璧深感无趣,暗自打呵欠,而叶星辰似乎满腹心事,也不怎么言语。
叶尚文和程展鹏来回说了好几次客套话后方入宴。程家的大厨是从苏杭专门聘请过来的烹调能手,宴席上菜式之繁多,佳肴之美味自不消细说。饭至半饱,酒至半酣,一幕珠帘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琴声,方才的欢声笑语都停住,众人皆侧耳倾听。一曲罢,叶尚文率先鼓掌道:“我不过是一个粗人,只知食物之味美,不懂琴瑟之音美。方才听了这曲子,才知孔子所言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所言不虚。”程展鹏喜上眉梢,连连摆手道:“叶大人过奖了,小女可心雕虫小技,实在不登大雅之堂。”程展鹏语毕,就有两个婢女从两边掀起珠帘,珠帘里走出了一个娉婷婀娜的妙龄女子,如同那出水芙蓉,向众人缓缓走来,让人眼前一亮。
裘映月搀扶着程可心向叶家等人行礼。叶星辰此番来程家便是为了见映月一面,可是来了半天都不曾见到她,心中怅然,如今终于得见心上人,不由得喜形于色。当映月与星辰四目相对,映月着实吓了一跳。她只觉得他不可能是叶知府,却不料他是叶知府的公子。当下那个场合也不容她失神,她只当作从不认识他,将目光迅速转移到程可心身上来。
叶夫人拉起可心的手,十分亲热:“《梅花三弄》是我最爱的一支曲子,程姑娘年纪轻轻,弹奏得如此之好,真是难得。”程可心粉面含春,微微笑道:“叶夫人过奖了,夫人不要见外,叫我可心便可。”
这时,程展鹏对可心笑道:“可心,你不知叶夫人便是抚琴的行里能手,如今你可遇到师傅了,还不请叶夫人为你指点一下。”叶夫人是京城人氏,善抚琴,在闺阁中颇有些名声,但自嫁作人妇,便少有人提起,如今到了济南城,见尚有人听闻她的琴艺,心中万分得意,但嘴上仍然十分谦虚:“多年不弹,我早就生疏了!”她突然回过头来对星辰说:“辰儿,这首曲子你也熟悉,不如由你来评点一下?”
叶星辰站起来朗声道:“程姑娘方才弹奏的曲子静谧处若行云,喧闹处若流水。梅花或含苞待放,或迎风飞舞,千姿百态,如在眼前,美不胜收。我幼时常听母亲弹奏此曲,记得母亲曾说过,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也。依星辰愚见,程姑娘大概应当在这‘清’字上多下功夫,清音当如风吹铜铃,当如山泉叮咚,柔而不靡弱,方显清秀之气……”他边说,边用余光看裘映月,却见那裘映月脸上如古井之水,不见一丝波纹,那程可心则颔首静听,不时莞尔一笑,点头称是。
叶尚文突然打断道:“我家辰儿平日只懂舞刀弄剑,并不懂得弹琴,今日如此长篇大论,岂不让人笑话?”经父亲提醒,叶星辰连忙作揖道:“我实在不该在程姑娘面前班门弄斧,还请姑娘见谅。”
程可心脸微红,却嘴角含笑,轻声道:“叶公子一语中的,可心心悦诚服!陶子有诗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叶公子虽不懂抚琴,但却是深谙琴中趣之人。”
被程可心这么一赞,叶星辰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一时竟无言以对。两人的小儿女情态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裘映月见叶星辰之窘态,也忍俊不禁,抿嘴轻笑。宴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可谓宾主尽欢。
宴会结束后叶家一众人打道回府,程家各人回房安歇,却有了各自不同的心事。
那程琮璧回到拱华楼就如同猛虎归山,顿时觉得畅快无比,对那田氏抱怨道:“如果不是爹爹下了死命令,我根本懒得参加这样的宴席,既要细嚼慢咽,又要出口成章,当真累死人了!”田氏立于琮璧身后,一双纤纤玉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揉捏,先嘱咐陪嫁丫头笙儿去为琮璧沏茶,然后道:“公公想要结交这知府大人,你作为程家长子,这样重大的宴会你又怎能置身事外?”说罢又抿嘴一笑,一根手指往窗外虚点一下,道:“有些人,只怕想去也没得去呢!”
程琮璧回头将田氏一把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则顺势探入田氏衣裳内,不安分地在田氏身上四处游走,惹得田氏咯咯直笑。笙儿端茶至里屋门口,看见此情此景,不禁面红耳赤,也不敢进去。只听程琮璧道:“我看爹爹不像是普通结交这么简单,倒像是要和那叶家结成儿女亲家。”说罢,琮璧便将宴席上的情况如数讲与那田氏听,两人嬉笑了一番才入睡。
而程家主卧中,只听那刘氏对刘程展鹏念叨道:“之前听老爷夸赞那叶家公子,我并不以为然,如今见了他,果真品貌出众,一表人才,可心若能有这般夫君,我倒也安心了。”
程展鹏见今日宴请顺利,心情愉快,也笑答:“可心是我的掌上明珠,她的夫婿我必然要精挑细选。他为官,我为商,到底还是我们高攀了,依夫人看来,可心能否入得了这叶家的眼?”
刘氏仔细回想了一下,眉开眼笑道:“我看大有希望!可心一出场,我便瞧见那叶公子两眼放光,满脸笑容,今日宴席上叶夫人对可心也亲热得很。”程展鹏忙问:“夫人可看得真切?”刘氏笑道:“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方才送叶夫人出门,那叶夫人还拉着我的手说羡慕我儿女双全,她若有个女儿,必定也要调教得像可心这般聪慧可人。”程展鹏又问:“夫人如何应答?”刘氏说:“我便说,叶夫人这一个儿子便顶我这一双儿女,她若想要女儿,以后可心便是她的女儿,我让可心好好孝顺她。”
听罢,程展鹏抚掌大笑说:“夫人答得好!夫人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真是我的贤内助。”随即又沉吟道:“只是现在提这门亲事倒也为时过早,今天头一遭见面,那叶家也不过是客气。日后我们多制造一些机会让两家多走动走动,还要劳累夫人多与那叶夫人亲近,没准这事也就成了。”刘氏刚得“贤内助”美誉,心里一高兴,也就满嘴应承下来。
夜已深,锦绣阁主屋外的卧榻上,映月睡得并不深,睡眼朦胧中听到可心翻身的窸窣声,便披衣起身,蹑手蹑脚来到可心的绣床边,轻撩起一角轻纱,看见程可心大睁着双眼,辗转难眠。映月低声问:“小姐,你怎么了?”可心听到映月的声音,高兴道:“映月,不知怎的我睡不着,你上来陪我说说话吧!”映月点头,先到桌前挑了挑灯烬,再脱去鞋袜上了绣床,为可心披上衣裳、掖好被子,与可心依偎在一起。
可心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轻声道:“映月,不知道怎么了,今夜我的心里像是多了一面小鼓,一直敲个不停。”映月扑哧一笑,道:“小姐脑中是否总是出现一个人?那人扰得小姐不得安睡?”可心轻啐了一声,佯恼道:“我与你说正经的,你却胡说八道些什么?”
映月刮了刮可心的鼻子,像一个姐姐对妹妹般,道:“我们小姐是情窦初开了。”映月与程璟昊有情已久,渐知那风月之事,今天在宴席上看到可心的诸种女儿情态,心里便已明了。她说道:“老爷的深意如今大家可都明白了,老爷是在为小姐找如意郎君呢!依我看,小姐与那叶公子十分般配,只是这郎君是否合小姐之意,还得问问我家小姐!”
在心腹丫鬟映月面前,可心再也装不下去,只是羞红了脸,把头埋在了映月的怀里。这时床帐突然被掀开,小柔的头探了进来,把可心和映月吓了一跳。小柔还睡眼惺忪,她道:“原来你们躲在这里说悄悄话,也不叫上我。”可心笑道:“快上来,别着凉了。”映月又说:“看你睡得那么沉,方才没有叫你。”小柔爬上床,借着烛光看见可心满脸通红,惊讶道:“小姐的脸在发烫,可是这屋里太热了?我去开开窗户。”
映月一把扯住小柔,打趣道:“小妮子是春心动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小柔你等着吧,咱们小姐就要嫁人了!”可心一把把映月摁倒在床,在她胳肢窝处挠她痒痒,嘴里说嚷着“让你取笑我”,映月躲不过,只是咯咯直笑。小柔兀自摸不着头脑,听风就是雨,急道:“怎么小姐说嫁人就要嫁人了,那我可舍不得小姐,我要跟着去。”映月一把搂住小柔道:“傻丫头,我们自幼服侍小姐,小姐若嫁人,我们自然是陪嫁丫头。”
可心一听,便正色对映月道:“我若嫁人,肯定不要你做我的陪嫁丫头,我要去央求爹娘,让他们成全你和璟昊哥哥,现今我们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日后便是姑嫂。”
映月突然觉得自己与璟昊前路茫茫,心里一阵莫名的悲戚。但听见程可心这番话后,免不了眼里一热。她紧紧搂着可心和小柔,三个姑娘就这样说着体己话,直到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