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玉无价

“各位姐姐，我手里的这只是今天的新货：晴水底飘着一朵幽蓝花，好似万花丛中一点蓝，拿在手上看简约、大气、典雅、高贵，戴到手腕上仿佛世外桃源里的仙女，气质拿捏的真的是，姐姐们，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这只玉镯起光起胶，我打灯给各位姐姐们看一下哈！无纹无裂无扣手，这里只是一点棉线，无棉不成玉呀，各位姐姐们，这么好的一只玉镯才要9888，以往经常在直播间里蹲守的姐姐们都知道，这种品质的玉镯没有个2万3万是拿不下来的，我可以从同款挑一只给大家对比一下，而且这只是60.6的正圈，条宽14.3，厚度达到8mm，一般大圈很难有这么好的花色，这个新粉姐姐爱丽丝要上手看一下，好的，稍等，请我们家的手模小姐姐给大家展示戴一下！”

直播间里我竭力推荐着这只玉镯，一心想着卖货，卖许许多多的货。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麻醉自己，我还更需要钱。我已经和同事调好了班，这两周的晚班都是我。众所周知谁都不想上晚班，熬夜不说，也没有自然光，有些买家们是要看自然光下玉镯的成色，翡翠在不同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美，况且很多买家在里面蹲了一天，乏了累了连审美都有些迷糊了也懒得买了，所以同事们都乐得同意。

其实这只玉镯根本就不值9888，撑死了也就一半的价格，那根棉线就是瑕疵。如果仔细用灯照或者是自然光线下好好地看一下，种不老，水头也不太好，起光起胶也不是十分明显，说是冰糯种顶多是糯种，可是没有办法我刚才拿强光照镯子的时候刻意掩盖了那点瑕疵，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而且只有我们知道，直播间里的光线多多少少有着掺假的成分还不包括开美颜的。当然这都不是我所要关心的地方，我只需要计算出今天晚上卖出的件数，那是我的提成，至于骗骗新粉这种游戏也不能全赖在商家身上。那些花三四万甚至数十万买镯子的人有多少是真正懂玉爱玉的人呢！大家不都是图个漂亮、图个开心，以为这玉镯能保个平安，保个健康么？说句公道话我们的公司还是很正规的有证书还有四天的鉴赏期呢！要知道有些店家要么只卖原石加工要么就是毫无鉴赏期，那货搞不好是就是注胶的,简直是坑到你姥姥家的深渊大坑。

直播结束了，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半夜两点二十八分零三秒回到了我的狗窝。里面的陈设没变，只是少了我一直想拥有并且永远想拥有的烟火味。那是人间的味道，是每一个男人都会向往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此刻无论是喝上一杯热茶，哪怕是喝口热水都会觉得神清气爽，更不用说饭桌上还摆满了烧好的饭菜，不用多精致、多小巧，哪怕是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面上多卧一颗糖心荷包蛋，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我不怕烫，我怕孤独。没有了齐玉的日子是孤独的，就像这没有了生气的房子，冷飕飕的墙壁仿佛穿了风，在炎炎夏日下我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冷，是心冷。

我就着冰箱里的剩菜胡乱将就了一下，喝了几口自来水不洗不漱躺到床上。除了卫生上面的自由外，我丝毫感受不到自由带给我的快乐。

我睡不着，我满脑子都是齐玉的影子还有无数个充满为什么的问号！谁能接受同居了三年的女朋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卷铺盖走人了！这员工辞职也要有个缘由吧！分手也得给个准信吧？不声不响的消失，太令人意外了！

微信不回，手机不接，她那些个闺蜜、朋友全成了哑巴。想当初要我请客喝酒都一拥而上的主，怎么关键时刻就都像说好似的全掉了链子。她工作单位也去了，人家只说离职了，连她的老家我也跑了一趟，结果是人去楼空！

她走我是真想不通，人家都是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合，我们没吵就散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也没有大难。倒是有个小目标，两人一起攒好首付款明年买房、领证、结婚一条龙。怎么就走了呢？怎么就分了呢？

细细想来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米七六的大个，身强体壮无不良嗜好就爱抽个小烟。我听话，严格执行齐玉的各项考核指标，叫努力赚钱，就声嘶力竭地在直播间卖命的吆喝，男人嘛，真金白银捧到你老婆手上才是真的对她好；叫戒烟就戒烟；叫下了班按时回家就决不在外面鬼混；叫讲究卫生就牙膏从前往后挤，上完厕所盖好马桶盖再冲水，每天晚上冲澡再睡觉；至于爱爱的时候坚决戴上那个套就不用说了，女孩子还是要爱护的，你现在没有家，没有房子，没有结婚，总不能凭空弄出个大胖小子来凑热闹，奶粉钱很贵的！

难道是因为上次我送给准丈母娘的那个镯子送坏了，价是低了些，不到三万的价，货确是绝对的好货，我拿了员工福利从公司内部搞到的精品。说价格的时候，我看见齐玉的妈皱了下眉头，不过后来好像也没说什么，大家不都乐呵呵的一团和气，俨然把我看成是家里的一份子么？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那还有什么原因？说到吵架，我们俩是会吵，可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呢？就算有，那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拘谨劲我可受不了。大老爷们就是要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过日子，这日子才过的有滋有味，何况我还经常让着齐玉，吵输了也是由我先道歉、鞠躬、赔不是的，我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不应该呀，不会呀，不是呀。我在肯定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中来回的徘徊、较劲，浑浑噩噩中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的太阳依然照常升起，时间没有因为齐玉的离开而停滞不前。我在外卖、游戏、视频中打发了剩下的时间。到了直播间里我满血复活，精神抖擞地推销着玉镯。

很快直播间里来了一位男生，他想购买一只镯子送给心仪的女生。我问清楚了圈口、预算、要色还是要种后将一般女孩子最喜欢的紫罗兰、阳绿、果绿、飘花、春彩依次列出来给他挑选。看得出来他是铁了心要买，我没有按照平日里挑一些廉价的，再挑一些高价的一并给他展示，只是展示了一些真正性价比高的镯子，但就是矮子里面挑将军，稍微有些姿色的镯子它也是顶着高贵光环的女神，对于一个初入职场的孩子来说高不可攀。不过现在即便是买不起也是可以分期的，只要你有工资按月还。男生还是挑选了超出预算的那只阳绿镯子，他留言说青春又美丽的阳绿就如心爱的她。

他真像我，也像所有在爱情里迷失了方向的人们，以为给对方最好的，她会满足，她会死心塌地爱你一辈子。祝你成功，我真诚地对男生说。

又迎来了一个不眠日，若是齐玉在的夜晚我倒头就睡。如今的夜晚，我的耳朵能听得见隔壁针掉地的声音。

日以继日的折磨让我的面容变的苍老，我的发量在减少，我脸上的褶子在增多。饮食的紊乱让我常常胃疼。我变的孤僻，难以理喻。我又开始吞云吐雾，在尼古丁的作用下紧绷的神经才会得以缓解。

所有的重压直到她腆着肚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彻底地瓦解。我曾经自以为是的骄傲被杀的片甲不留。

“齐玉。”我用力地喊住她，不顾医院里禁止大声喧哗的禁令，我再一次害怕她的消失，害怕她的不辞而别。

她浮肿的面庞因为孕育着新的生命而显出母性的光泽，那是富足滋润的光泽，就像圆润的珍珠。

她和丈夫嘀咕了几句就向我走来，脸色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改变。

“我说我们是老同学，你不会戳穿我吧？”

没想到再次重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掩饰，掩饰她的过去来抹去和我的记忆。

“你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道而别？你知道我到在找你？我以为你······”我配合着低声道。

我还未说完，齐玉就打断了我的话：“因为我会更难取舍，你有你的好，但他也有他的不错。他能给我要的所有。”

“我们不是准备一起买房子了么？”我紧追不舍。

“可他在这座城市有两套房了，还都是自己的名字，现在有一套已经加上我的名字了。”她直白的表露让我觉得惊讶，好像我认识的是两个齐玉。

齐玉接着说：“我很清楚我要什么，你以往送给我的玉镯我都收在五斗橱的第一层抽屉里，我没有拿。你看我现在戴的是黄金镯。”齐玉晃了晃手腕上金灿灿雕刻着富贵牡丹花的手镯，大刺刺地刺在我的眼睛里，我的心里。

“我爱你，我也爱他的财，就好比黄金有价，玉无价一样。玉是无价的，可好玉需要等待，等待的时间不如去买一只黄金镯，现成的，不需要时间的成本。你看我现在都怀孕四个月了，和你恐怕十年都买不了房，生不了孩子，到那时我就老了，老还不算什么，每天还要过的战战兢兢，斤斤计较，要工作，要还房贷，要柴米油盐，还要扶养孩子，真的是太累了。我不想活的那么累，你能理解吧？”理解好像无需我的同意。随即她就离开了，护士已经在喊她的名字，她的丈夫也一脸的不耐烦。

我像一块扎了根的木头杵在那里，全然忘记我来医院是因为胃疼。过了好半天，我才缓过神来，我迟疑地走出医院，外面的阳光令人焕然一新。我不是不够好，只是不够她的好而已。我会爱我自己的，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念给自己听，眼泪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