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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2022-11-01  本文已影响0人  Bingsha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但由于自己的懈怠,一直拖至今日。

        父亲出生于一九三一年农历二月二十二日,于五十年代初期与母亲结合后,追随爷爷,来到江西临川行医。

        父亲初到江西时,年龄偏大,爷爷觉得中医是门严谨的科学,担心父亲学不会,误人性命,不肯教他。但父亲非常执着,见爷爷不愿教他,便拜他人为师,在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下,经常学习到凌晨二、三点。爷爷被父亲感动,倾囊相授,父亲终于学有所成。父亲去世时,我们曾在家里的阁楼上发现父亲的医学藏书和他所做一沓沓笔记本,字迹工工整整,不知父亲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

        六十年代初期,母亲生育大姐二姐后,父亲曾考上武汉某医学院,但单位担心父亲学成后不回原单位工作,没有让父亲去上大学,此事终成憾事。全国恢复高考后,父亲又一次考上北京某医学院,那时母亲已生下我们一大堆孩子,父亲终被家庭牵累,也未能如愿成行。

      父亲是个有理想和抱负的人,他自己没上过大学,就把理想寄托在孩子们的身上,他非常重视我们的学习,可是他和所有的父母一样,对孩子们的学习,有时会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辅导我们。若我们考试成绩好,他便会奖励我们五毛钱,而成绩不好的孩子,则没少受责罚。对付小孩的一些坏毛病,他有时能别出心裁出奇招。小时候,我最喜欢咬笔头,铅笔、圆珠笔,我都咬。那时的圆珠笔,笔筒是竹制的,为了纠正我这个坏毛病,父亲居然将子弹壳加工成笔筒。

        父亲是个细心的人,开学初,我们的新书一发下来,他便会用厚厚的牛皮纸帮我们把书一本本包好,并用毛笔郑重地写上每个孩子的名字。每年夏天,他还会给每个孩子买回一把蒲扇,并署上我们的名字,这些字是他用小刀轻轻地刻上去的,然后涂上墨,这些字迹便永久地保存,并无法更改。

        父亲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望、闻、问、切样样精通。小时候,我和妹妹去医院玩,经常看到父亲的办公室聚满了人,而其他医生的办公室却门庭冷落。父亲下班回家后,还有病人到我们家来找他看病。偶尔,我们还会看到父亲给病人扎银针。看着那一根根长长的银针,幼小的我,心里顿时感觉到一种神秘和畏惧。遇上赶集日,我们家更是宾朋满座。中午放学回家,我们往往没饭吃,饭被前来就医的病人吃光了。这时,母亲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爆米花,把我们的囗袋塞得满满,让我们去上学。

        父亲是个大夫,黑白两道的人都非常敬重他。记得有一次,附近农村有个妇女带着孩子来看病,钱被扒手窃走了,她哭哭啼啼,父亲看到后,把她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安抚她,给她孩子开了处方,事后又带着她找到那流氓的头儿,让他们乖乖地把钱掏了出来。

      父亲在江西行医二十多年,叶落归根的思想特别强烈。爷爷去世后,这种思乡之情更为殷切。通过关系,父亲于一九八一年夏季携老带幼举家迁回湖南娄底,分配在涟源县一所乡村卫生院工作,离我们老家足足有好几十公里。我们回来后不久,我们老家邻村有个妇女心脏病复发,奄奄一息,辗转娄底几家医院,均被拒收。无奈之下,他们家人抬着她来找父亲,刚好那天父亲休假在家。父亲给她开了张处方,他们家人拿着处方去药房抓药,几家药房都拒绝抓药。她丈夫只好对药房说“你们还是行行好吧,我老婆已经病成这样了,估且死马当作活马医,若出了事,我们绝不怪你”。药剂师听后,方才给他抓药。吃了父亲开的药后,他老婆竟奇迹般地好转。事后,为了感谢父亲,他们家每年都会给父亲煮上一坛米酒,还送给我们家一块土地,让我们去种菜。偶尔,还会提些鸡蛋和蔬菜,送到我们家。那女子的丈夫是个有心之人,他把父亲给他老婆看病开的处方悉数留下,父亲去世后,他仍拿着这些处方去抓药,那女子后来又存活了很多年。

        我们小时候,卫生条件极差。三姐读初三时,要上晚自习。晚自习下课后,她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同学的床上,那女孩在学校寄宿,三姐不慎感染了疥疮,并很快传染给全家人,父亲用硫磺等药材与猪油调制成药膏,让我们涂抹患处,几天后就痊愈了。我们感冒了,扁桃体发炎,父亲也会调制一些药粉,母亲用一个铜吹鼓吹到我们的扁桃体上,幼小的我们不知道那是些什么药,只闻到一股浓浓的麝香味。

      “医者仁心”,这是父亲做人处世的原则。二姐出嫁后,怀上了孩子。或许是受家庭的影响,二姐非常渴盼个男孩,让父亲给她把脉,看是男是女。父亲把脉后,并没有告诉她结果,但二姐从父亲的神态中已经知道自己怀的是个女孩,就一个劲地央求父亲给她开副中药把孩子给打掉。父亲拗不过她,只好给她了张处方,上面全是保胎安胎的补药——殷殷之情,护犊心切,父亲一个小小的举动,让我看到了他对生命的敬畏和对子女的呵护。

        父亲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和母亲结合几十年,印象中,我从未看到他和母亲红过脸。爷爷在世时,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他屡次劝父亲离婚,但父亲不理不睬,和母亲恩恩爱爱过了一辈子。母亲没读过书,但父亲从来没嫌弃过她。

        父亲工作的卫生院是栋两层楼的房子,白天我和老三都上学去了,弟弟才四五岁,每天一个人在医院里玩耍。一天下午,父亲正在办公室给人看病,他爬上二楼,把楼梯扶手当作滑滑梯,直接从二楼摔了下来,头先着地,昏迷不醒,父亲吓坏了,急忙找了台拖拉机,把弟弟送进了涟源县人民医院,并及时通知了我大姐和二姐。大姐二姐得到消息,第二天早晨便匆匆赶到医院。弟弟昏迷了好几天,一直没有醒来。一天,父亲告诉我两个姐姐,他心绪很乱,想到外面走走,走时脸上带着凄切的表情。二姐是个有心人,发现了端睨,觉得父亲不对劲,连忙翻动弟弟头下的枕头,发现枕头下面父亲留下了一封遗书,她急忙追了上去,把父亲从铁轨旁拉了回来……几天后,弟弟终于醒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救治,弟弟出院了。事后,父亲告诉我们,倘若那次弟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不想活了,他觉得母亲跟了他那么多年,吃尽了苦,他对不起母亲,幸亏二姐机灵,救了父亲,也救了我们全家。

      父亲把医学看作一份神圣的职业,他晚年时,弟弟尚小,母亲曾数次劝他带我和老五行医,但父亲觉得我们没有天分和资质,害怕我们没学好半桶水,出去害人害己,从而拒绝了母亲。

        在江西时,爷爷已经去世,家里失去了一个赚钱的人。回到湖南后,母亲又失去了工作,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父亲的身体迅速地垮了下来。一九九0年元月十三日,父亲因病撒手人寰。那一年,弟弟刚十三岁。我们家自高祖父以来,世代行医,至此全部失传。大姐和弟弟虽然在医院工作,但学的是药剂学,和中医也没有太多的牵连。

      父亲在世时,对我们寄托了很大的期望,而我们这些不肖子女一个个辜负了他。所幸我们的下一代,父亲的孙辈们,一个个聪明灵俐,全部上了大学,其中还有两个学医的,虽然他们所学的专业是儿科和检验学,与神圣的中医无缘,但多少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谨以此文,怀念我敬爱的父亲,愿父亲在九泉之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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