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都不喜欢你，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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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花甲刚六十出头，一身老蓝布衣衫有几个补丁点缀着，粗糙的针脚歪歪斜斜，一看就知是男人的手法。

一头白发，乱糟糟的似个鸟窝，有几根草杆隐匿其中。一双浑浊暗黄的眼睛泛着些许的生气，偶尔看向我时透着一丝羞怯。

或许是来不及拾掇自己，脸上布满了污垢，或许是心情不好不愿再面对生活有意遮掩，以致于看不出他苍老的面孔究竟有多少酸楚，困顿。

这是十多年前我回老家时去菜园子摘菜，再次见到一个老邻居的情景。

彼时的我已是工作多年的社会人，对人对事都有了自己的判断。单是这一次短暂遇见，我就知晓这个老人过得不好，生活于他仿佛是苟且，可有可无，他黯淡无光的面颊告诉我，他的生活一团糟，布满了灰尘。

怎么会这样，明明就是家庭生活最幸福的时光，两个儿子已成家立业，孙子孙女承欢膝下。每月近三千元的矿工退休金，稳固的经济来源曾被同村多少人羡慕。

当别人都还吃着玉米馒头的时候，他家已是白面糖饼，当同村小伙子还在外出打工挣钱时，他早就攒下了儿子的娶媳妇钱。这样一个为家庭拼尽一生的老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带着不解困惑，步履沉重得回家问了妈妈，才知道一切始于一场不幸的婚姻。

原来他是换亲，娶的是邻村一个同样贫寒人家的闺女，他的妹妹则嫁给了对方的儿子，两家四个孩子你娶我嫁，各有成全。这样的婚姻在以前农村很常见，因为贫穷娶不起嫁不出，就开始换亲，凑成两对姻缘，也都不必付彩礼钱了。

如此亲上加亲你来我往，有困难互相帮助，生活大都过得越来越好。

偏偏，这位有固定收入强过任何一家农户的老人就过得鸡犬不宁，不能安度晚年。

偏偏，他娶了一位悍妇，泼妇。

记忆中，二十多年前的她细脚伶仃圆规般的身材，脸颊瘦削只剩得颧骨高高突出，薄薄的嘴唇略向前倾着，貌似龅牙。一双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芒令人不敢接近。

一次小孩子玩捉迷藏，我藏到她家里，被撵出来了，警告我不许去。年幼的我从此不敢和她说话。

大约一米六二的个头，和男人站在一起不相上下，站在诸多因吃不饱饭又干体力活过多的农村妇女面前，俨然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嗓门高说话尖细让别人无法插嘴，走路生风衣衫大幅摆动。手脚看起来宽大有力，干农活一个顶俩，一人能拉一排车麦子。这样的女人仿佛生来就是当男人使 的，小女人的柔弱温顺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而男人，在那个时代亦不算矮，一米七五左右，瘦瘦巴巴，略显疲惫的脸庞嵌着一双微微笑意的圆眼睛，看着很舒服。

他话不多，却勤快能干，和妻子一样，是个庄家活的好把手。当别人还在睡觉做美梦，他们夫妻两个已经摸黑下地干活了，总是起早贪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勤劳的农民才会有饭吃。

这样的日子在寻常百姓家是司空见惯的，夫妻一起打拼，日子越过越红火。

而但凡经媒妁之言的婚姻也基本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她不算花枝，他不是赖汉，没有身体疾病，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农村男人的颐指气使，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好男人，好丈夫，对妻子满心欢喜全身心相待，待她如掌心里的宝，小心呵护，加倍侍奉。

他，想做一个农村的青蛙王子。

结婚伊始，竟过了一段平静无波的和平生活。

或许是老天眷顾他，不久赶上了好政策，每个村里给两家极度贫穷的户口一个矿工名额，他家在其中。

他去镇里的煤矿上班，虽黑头黑脸的回来，却能每月带来一把钞票，悉数交给妻子，妻子的脸庞有了一丝笑意。他以为生活从此会开挂。

可是世间之事真是无法说得明白，纵然他对妻子百般疼爱珍惜，在妻子眼里，他就是一个窝囊废，不会说话，不会办事，回娘家从不让他上桌吃饭，嫌弃他的笨拙言辞，和村妇们交流，看到他走过来了，装作看不见，她说她看不上不喜欢，打心眼里就反感他。

她反感，她不满意，她不能找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归咎于男人毁了她的一切。每天是怒斥，抱怨，破口大骂，摔盆砸碗。

常常看到他一个人蹲在门口，一脸茫然得看向远方。碳灰斑斑的衣服，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汗味。

一个小家鸡飞狗跳，搅得邻居们寝食难安，有好心的邻居劝解，却遭到一番奚落，挖苦。她不给人留情面，自己家的妯娌一样怒叱。

日久天长，没人再找不痛快，只能劝慰男人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着她，能凑活就凑活。

这一凑活就是大半辈子，他忍了半辈子，为了两个家庭的完整，为了他心底喜欢的女人。

家有泼妇，实属不幸，哲学家苏格拉底一样遭遇困惑，正和朋友讨论问题，毫无征兆被浇一头冷水，智慧如他也只能自嘲解围：我知道响雷过后就是下雨的啊。

平凡如他的一介草民，蝼蚁般的生命，更无从面对悍妻的骄横无理。

他，只有忍气吞声，以为家和万事兴。谁知，这大半辈子的退让换来的是一命呼呜。

百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睡在同一个塌上是万年的修为，在缺吃少穿的年月里能遇见已是不易，能结为夫妻更应该珍惜。苦尽甘来的生活依然难以唤醒女人心底的良知。

我百般联想，思绪翩跹，是不是命运一开始就捉弄了他，让他踏上一条不归路，是不是老天有意捉弄这个老实笨拙的男人，让他一辈子活在屈辱忍耐里，是不是性格真的决定命运？

他不幸，更没有幸福可言，羡煞旁人的退休金也被妻子紧紧攥在手中，他又是那么懦弱，只任凭妻子无理取闹，掌控大权，自己的男权意识呢？哪怕有丝毫的男子汉气概，给她一个中国老男人的下马威，她也许就不敢了，也许她就是个纸老虎，只在你面前虎虎生威，她吃定了你不敢对她怎样，你拿不出一分一毫的强劲霸势。

是你的懦弱滋长了她嚣张的气焰，你妥协退让，她蹬鼻子上脸，你惧怕隐忍，她变本加厉。

如今，你是这样命丧黄泉。

悍妻久住在二儿子家里，含饴弄孙。你常年一人独自生活，身心煎熬年老体弱。两间冷清的平房，最简单的生活必备品，病了自己忍着，饿了自己开火做饭，寒冬腊月一个人瑟缩着。没人心疼你，没人给你家庭的温暖，更勿谈物质的满足，精神的慰藉。

你说想吃点心，冻得受不了买条棉裤，就偷偷委托一个邻居买来，恰巧邻居送来的时候，她来了，不是看你过得好不好，是看你有多糟糕。

所有的东西被抢去，邻居则被骂的狗血淋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天堂里的你一定还念念不忘这扎心虐肺痛入骨髓的事。

衰老孤独的你，没有文化的你可以忍受精神的痛苦，但是身体的病痛却无法抗拒，与日俱增的饥寒交迫啃噬着你破败的躯体。

一个寒冷的夜晚，缺衣少被的你，上帝看不下去了，说带你回到天堂去取暖，你含笑离去。或许你早就想一走了之，摆脱无休止的耻辱，只是你没有勇气，割舍不下这不堪的人生。

终于，76岁的生命走到尽头。一把骨灰，一抔黄土，从此远离人间的冷漠寂寥。

当我终于放下心酸讲给同事听时，她满脸的惊诧，不解，愤慨，她匪夷所思无法想象。

我们真的没见过这样残忍的真人真事，尤其是在物质生活富裕的今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最后一条----友善，我想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身边的亲人。他那些最亲的人啊！

你的发妻，经年累月，和你风雨同舟大半生，抚养孩子长大成家共同辛苦过，少年夫妻老来伴不该是这样的吗？何况一日夫妻百日恩，没有男女感情也有了亲情。不能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吗，何以如此嫌弃你？人之初，性本善，在她是天方夜谭的笑话吧。该有多狠，才会半个世纪的朝夕相处都不足以融化冰冷的心，竟然不管不顾生生把你冻死，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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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邻居发现多日未见，推开门，冰冷的尸体早就萎缩瘦小。

因为不喜欢，一辈子都不，所以你的死活与我无关。该有多残忍，半个世纪的老女人，心硬如铁，不义不仁，毫无怜悯之心。

如今，许多婚姻已不是一再迁就，一言不合就离婚，一个看不惯了离婚，一个不合适离婚，一个我看上别人了离婚，一个和助理好了离婚，哪怕儿女成双，父母颜面尽失亦在所不惜……婚姻真的是说离就离的节奏，不敢说这是否合理，人们是否真的对自己的婚姻负责了，只能说今天我们的婚姻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老人，你要是婚配在当今盛世，该多好，纵然你看她比自己的生命重要，也不会委曲求全一辈子，更不会为了两个家庭的完整牺牲自己的一生。你没得选择，只能妥协，你为了大家自己在噩梦中度过一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侍奉老人善待他人，是我们最崇尚的美德。

含辛茹苦养育养大的两个儿子在干什么？听说大儿子和你一样懦弱，是个妻管严，不能当家做主，一切看恶婆婆的指挥棒，追随强势的一方。二儿子呢，精明能干，有楼房有汽车，接走母亲帮着料理家务，独独丢下你一个。

无论身份地位如何，为人子女，他们，做到赡养老人的义务没？有最起码的良知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独自生活缺衣少食，无动于衷，不劝慰母亲，不可怜老人，不发自内心得心疼吗，毕竟，那是生养自己的老父亲啊。

还记得那个年代久远却仍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妈妈：“用这个碗给奶奶盛饭去”，孩子：“妈妈，这个碗是破的，不能用”。妈妈：“你奶奶只吃不干，只配用这个破碗”。孩子一脸错愕，后来存起来破碗，妈妈问缘由，答曰：“等你老了给你用”。

真是再好不过的教材，老人， 你走了，希望你的孙子孙女待他们的父母亲如你儿子们待你一样，自私，残忍，刻薄，无情，没有良知，比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还要冷漠千百倍。

人在做，天在看。

哭灵时的声嘶力竭，捶胸顿足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漆黑的棺椁不能掩饰虐待老人的痕迹。

一出婚姻悲剧，一场人生的丑剧。